喜欢猫狗,大概是每个人年少时都有过的爱好,我不例外。
我五六岁时,家里有过一只大黄,它如其名,长一身黄毛,整天摇着尾巴围着我转,我坐,它伏在脚边,眯着眼假寐,我出门,它身前身后保驾护航。后来我上小学了,曲曲折折的巷道,它陪我一路到学校,送我进校门,然后返家,我放学归来,远远地就能看到它,正在村口翘首期盼,一看见我,撒着欢迎接我,这架势使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荣耀感,大黄也获得了我更多的恩宠——好吃的我总会偷偷省给它一口。
大黄听得懂人话。我奶奶不让我养狗,人吃的都供不住,哪能由着我浪费粮食?她总有一套:“姑娘子,成天跟狗伙一块,以后嫁不掉”。每次大黄听到这话,总是讪讪地走开去,顺带无辜又羞愧地看我奶奶一眼,那意思就是它绝没有包藏祸心。当然,我奶奶常说这话,我抱个猫,她说这话,我抓麻雀,她说这话,我到河里捞个鱼,她还是这话。那天我训练大黄当我的坐骑,我想如西游记里那些神仙一样飞奔如电云来雾去,被我奶奶撞见了,她显然是吃惊异常,一把拽下我,用她的小脚狠狠踢走了大黄,一叠声呵斥,说我骑在狗身上,以后肯定嫁不掉了,即便能找个婆家,出嫁时也必然雨雪交加。可是后来我不但嫁了,而且出阁那天风清气朗,天好的不得了,可惜那时我奶奶早已故去。
没有娱乐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信息的时代,还有什么能给我们这些孩子带来快乐呢?隔壁村要放电影了,大家奔走相告,看电影少不了伴,大人有大人的伴,小孩有小孩的伴,各自约着,走在黑漆漆的村道田梗上,一起看电影去,连空气里都涌动着甜滋滋的味道,是啊,就是这样相携着走在看电影的路上,都是无比喜悦的啊。这喜悦大黄也在体会,它跑前跑后,踩着轻快的步子,停下来时,一边吐着长舌头,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我,是向我讨好呢,深怕一不高兴我不领了它去看电影,真机灵。
同时期我还有一只猫。下雪的一个早晨,推开门,它在那里,小小的灰色的身子,瑟瑟发抖,千言万语就在它的一声“喵呜”里了,我没有征求大人的同意,斗胆把它养了起来,给它起名叫咪咪,小孩子,也想不到再好的名字了。咪咪和大黄同时做着我的玩伴,平分我的圣宠,不过,咪咪天性傲娇一点,献媚的功夫远不如大黄,即便饿了,它也不会放下身段蹭我的脚,当大黄眼巴巴守在我的脚边企望我的一口恩赐时,咪咪总是远远地冷眼作壁上观,当大黄因吃了一块美味高兴地汪汪叫时,咪咪总会向它投去鄙夷的眼神,它只守在属于它的小盘子那里,既不摇尾也不喵呜,它知道,是它的就是它的,迟早那空着的盘子我会给它装满。
都说猫狗是天敌,我却不信,我立志要把它们变成朋友。我怀抱咪咪,然后唤大黄近前,我抓着咪咪的爪子去蹭大黄的脖子,起初大黄不乐意,咪咪也不屑于自降身价去碰它,缩着爪子,一万个不情愿。训练的次数多了,这行为彼此算是接受了,之后我训练咪咪和大黄共盆用餐,大黄狼吞虎咽,咪咪接近小盆,大黄就呜呜地恫吓,下次喂时,我抓着大黄,让它眼睁睁地看咪咪先享用美味,教育它不能吃独食,一段时间后,它们真的友好共处,我坐在台阶看书,大黄在我左脚边,咪咪在我膝盖上,一幅万世太平的样子,其乐融融。
农村老鼠多,自然,老鼠药也多,大人们把药拌在油饼上,或者包在馒头里,等着老鼠吃,也可能不小心被小孩吃了,毕竟玩饿了时,大人不在,小孩是辨别不来的,那误吃了毒食的孩子,口吐白沫人事不醒,有经验的老人马上指点人灌肥皂水,或者灌碱水,说是洗肠子,命大的话也就活过来了,也有死了的,也是他命定的,人们都这么说。
咪咪就是吃了毒食死的。一天不见它的影子,回来时脚步打着摆子,踉踉跄跄钻到柜底,叫不出来,依我的经验,我断定它中毒了,于是学大人,赶紧灌肥皂水,倒提着它使劲给它清出胃里的东西,起初我以为它是吃了药死的老鼠,但从它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显然是馍馍。咪咪最终没有活过来,被我折腾到最后,它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软趴趴地瘫在地上,没有活过那个晚上,都说猫有九条命,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为此我难过了一阵子,不过还好有大黄,也就忘掉了。
大黄终究也死了。那个冬天,村子里的狗死了很多,不是中毒死,是被人偷吃了。有两天不见大黄的影子,我奶奶说死狗不知跑哪野去了,往常大黄也就是在村上晃荡一阵,会会它的狗朋友,只要我站院里喊一声大黄,不一阵它就颠颠地跑来了,喘着气,好像听到急急如律令一般,没有耽搁,但这次,我喊了两天,不见它的踪影,到处找不见,就如蒸发了一样。隔了几天,邻居张婶子家的狗也丢了,再隔几天,又有一家的狗不见了,大家如梦初醒,村上来了偷狗的贼了,于是家家的狗都用绳子拴了,再不敢散养,至此,我知道,我的大黄再也回不来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式的,真叫人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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