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窃

【小小说】窃

这是以前常见的筒子楼。外婆去集体厨房做事了，华在房间独自玩耍。这是经济短缺的年代，没有玩具，他玩茶杯、筷子、量米的小木桶，凡是手能触及到的东西他都会把玩一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久了，实在太无聊，他关上房门，“咚、咚、咚”地下楼去。

在楼梯口华碰到了明的奶奶，她满脸微笑地拉起他往她家走：“幸好小华子来了！去我家和小明子一块玩。”华还来不及答应就被拉到了明的床边，明的奶奶转身出门奔外婆所在的集体厨房去做饭了。

“你为什么躺在床上？现在是白天。”华好奇地问。

“我生病了，妈妈说是出麻疹，不能出去玩，怕吹风。你出过麻疹吗？”

华努力地想了一下，答到“好像没有。”

华打量房间的陈设，和外婆家相似。一间不大的房间，放一大一小两张架子床，一个两门衣柜，一张吃饭的方桌，几条长木凳，几把竹椅。明无可奈何地躺在小床上。

“没意思，我想出去玩。”华想走。

“再玩一会儿。”明拉住华,眼里充满了企求，还有点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华害怕明眼里的液体会涌出来，因为只有非常伤心的时候华的眼里才会有那种咸咸的液体，外婆说那是眼泪，不能轻易掉，流多了会伤眼睛。

华留下来陪明玩耍了。

明很开心，拿出他最喜爱的玩具给华玩。噢！有一抽屉呢！华很羡慕、很兴奋、很惊奇。有弹弓、瓶盖、木头枪、玻璃球……最令他为之一震的是一架红色的小飞机。小飞机是塑料制造的，是个很简单的飞机，但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足以让孩子惊喜。华拿着飞机在狭窄的房间“呜……呜……”地转着圈，学着飞机飞翔的样子。明拍着巴掌欢快极了。

华和明时常会看见蔚蓝而高远的天空有飞机“呜……呜……”地飞过寂寥的城市，每当此时他们会手搭凉蓬，眼睛迎着灿烂的阳光迅速地追逐着，快乐地跳起来“飞机下来，带我上去！”一遍又一遍，直到飞机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华拿着日思夜想的飞机爱不释手。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明的奶奶已端了做好的饭菜放在桌上，说华的外婆也做好了饭正找他吃饭呢。

两个孩子仍然意犹未尽。

吃完饭，外婆帮华洗澡，华脱衣时“啪！”地一声一件物体掉在地上，他寻声望去是那只鲜红的飞机。他兴奋地拾起，他不明白飞机如何到了他的口袋，他不愿想那么多，反正现在飞机已在自己手中，他要痛痛快快地玩一场。直到外婆喊他洗澡，他才从意外收获的欣喜中回过神。

过了几天，明的病好了，他和华一起玩堆沙堡。明想玩飞机轰炸城堡的游戏，他伤心地说只能用一根小木棍代替飞机，因为他的红色飞机不见了。华的心紧张起来，他害怕看明的眼睛，担心明会发现飞机在他那儿，他不想把飞机还给明，那是他日思夜想的飞机。华不想和明玩了，他总觉得明用异样的眼光看他，那眼光好像火似的灼热他的脸，使他的脸颊辣辣地泛着红晕，心跳也加快起来，这种感觉使他的心有种猫爪抓挠的难受滋味。他对明说不舒服，就迅速地从明身边逃离。

以后，华总是避开明甚至明的奶奶，他觉得明的奶奶对他不像以前那样。华不如以前活泼、快乐，成天忧心忡忡，外婆以为他生病了，不时地用手在他的脑门与自己的脑门间来回地测量着，比较着体温，又不时地问他是否感到不舒服。经过观察，外婆断定他没有病才放心地去做家务。

华在家里闷了几天，好似度日如年，他不明白为什么太阳呆在天空的时间变长了落山的时间又变慢了，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寂寞和孤独。他把飞机藏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妥，最后实在找不出安全保密的地方来藏它，它已成为他的负担。现在，他看到这只飞机已经没有以前的兴奋和惊喜，而是充满了恐惧和烦忧，甚至它的鲜红的颜色也令他感觉刺眼和讨厌。

一天，吃晚饭时，有两名身穿制服的民警进来，与外婆说着什么，华知道民警是专抓坏人的，他一下子从长板凳上溜下去躲到了方桌底下，他看见有一位民警朝桌子这边看了一眼，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好容易，等到民警走了，华才敢出来。他觉得民警肯定怀疑他了，知道明的飞机在他这里，他清楚地看见一位民警用眼严厉地扫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他的心打了一个寒颤，令他一夜未睡。

第二天，终于等到吃完早餐，华小心翼翼地把飞机放进口袋，然后去明的家里。明问华是不是生病了为何几天都不下楼玩，华摇摇头。华心情紧张，一直在找机会，他的心忐忑不安，心不在焉地和明玩耍。直到中午，乘明和端饭菜进来的奶奶说话的空挡，华把飞机偷偷放进了抽屉。

华如释重负。

下午，明兴高采烈地拿着红色的飞机来找华玩飞机轰炸城堡游戏，华的心轻松、愉快极了。

晚上，吃晚饭时，外婆自言自语地说那天民警查户口后不记得户口簿放到哪儿去了，感叹人老了不中用。

一切又回到了常态，华感到明、明的奶奶以及民警看他的眼神又如以前般的温暖。

华又如从前般的轻松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