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个酒馆在这一刻突然静止,如同时间猛地定格,刚刚的嘈杂寒暄犹如梦境。
这是从张风一只脚踏入酒馆后发生的。
张风已是走到墙角靠窗的一个方桌旁,把手中的刀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坐下,“小二,一壶酒,两斤牛肉。”
酒馆里的人这才回过神来。
“一壶酒?”小二看了张风一眼,小二知道张捕头平时是不喝酒的,除了昨天。
“对,快点。”
“好的,张爷,马上就来。”小二勉强答应,用抹布把张风前面的桌子擦了一遍,然后摔上肩头转身向厨房走去。
饭馆又恢复喧闹。之所以会发生这样戏剧性的变化,完全是由于昨天发生的一件事造成的。
张风是衙门里一个捕快,不过曾经他却是一个乡里有名的秀才。他自小七八岁上就是个神童。后来经史子集之书,无一样不曾熟读,无一样不讲究,无一样不通彻。到了二十多岁,学问成了,文章诗赋无一样不闻名。然而后来他却做了这得罪人的贱业,这缘由得从十年前说起。
对于昨天之事,我不知道别人如何看他,但我很欣赏他的做法,做这件事不止需要勇气,还需要智慧,他正好两者兼有,总之他干的不错,这是一件我无法做到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知道昨天李员外的儿子李纨杀死了,而李纨死时正与张风喝酒。张员外虽富甲一方,却是有名的大善人,周济百姓,修路搭桥,于乡里做了不少好事。张风亦曾受其恩惠。
不过其子李纨却是个横行乡里的纨绔子弟,平日拿把折扇浪荡于街上为非作歹,不是对商贩敲诈勒索,就是看见漂亮姑娘对其调戏非礼。父亲是个闻名乡里的大善人,所以百姓还有衙门对于他的恶行都是隐忍。
昨日,就在这个饭馆,李纨与张风一起吃饭。一个捕快,一个恶霸,结怨自是不少。这个人们都晓得,所以当其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时很是惊奇。以后发生的事与开始发生的事一样令人诧异。李纨定要劝从不习酒的张风与其饮酒,二人各饮了一杯。未曾想,一杯下肚后,李纨突然倒地身亡。
目击者异口同声的说,刚开始时,李少爷强扯着张捕头一起进来吃饭,张捕头自是百般不愿,不过最后张捕头拗不过李少爷。进来后,李少爷找各种缘由劝李捕头饮酒,我们都晓得张捕头因公务所限,从不饮酒的,所以感到很奇怪。张捕头实在无法,说只此一杯。李少爷也知道张捕头平日从不饮酒,也就答应下来。
所有的人都猜测,这定是李纨害人不成,反误了自己性命。事后张风被锁去了衙门,审讯的结论也如大家猜测的一般无二,因此他被无罪释放。
他说要改邪归正,与我一笑泯恩仇。我想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是天大的好事,若不饮了此酒,岂不是器量狭窄,为人不齿。张风在供词上如此说。
我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抬起头盯着他说:“你干的真不赖。”
“你什么意思?”张风有些发懵地问道。他的眼睛直视我,眼瞳却游走不定好似警惕着无名的威胁,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独狼被看不见的猎人围困。
“你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你又是谁?”
我淡然一笑,“我是百晓生。”这句话好似包含了无穷的内容。
张风不语,他的眼神蓦地黯淡无光,好似被人看穿了内心之念。
“整件事情就好似李纨想下毒谋害你,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结果自己被毒杀。”我说。
“难道不是吗?”张风反问道,“从他尸体上发现的毒药就是最好的证据。“
“什么事让你觉得非杀他不可?”我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多说任何事情,你知道我的做事原则:只问不管。并且没有人怪你,发生这种意外,谁都没有料想到。”
的确没有人怪他,这是事实,李纨是咎由自取,这次“意外死亡”纯属巧合,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对于这次“意外”有种大快人心之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头,剑眉上翘配上那棱角分明冷峻的面容更显得英气。这点告诉我,我的说法正确。那并不稀奇,我只是按照我所知道的事实推论出真相,我知道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
“你是喝多了还是你是个疯子?”
“都不是,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江湖上都知道我的做事原则:只问不管。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原则。
记录江湖轶事遗闻是我的兴趣所在,也是我整个家族的江湖职责,如同朝廷有史官一般,我的家族就是江湖的史官。
“审讯时验尸官的提供的证据以及供词有一个失误,不过这不能怪他,因为他不属于江湖,也就不了解江湖,当然更不知道江湖毒药。”
“有什么不一样?验尸官已说的十分明白,那不过是平常药房里都能卖到的一些药材。”
“药房里是能买到药材,可买不到药方,更不可能买到‘九冥散’。”我顿了顿,看了一眼张风,接着说“九冥散有个特点,用银针试后,银针虽与一般毒药一样会变黑,但一个时辰后便会还原。”接着,我从怀里掏出一根闪亮的银针。“这就是当时验毒的那根针,你看,它已光亮如初。”
“哈哈哈,你真会说笑。”李纨强颜说,“你的这些话诓三岁顽童可以,诓骗我这个整日与杀人放火的罪犯打交道的捕快,恐怕不行。”
“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向县令大人禀报,然后重新开棺验尸。”
他的两鬓已渗出丝丝汗液,“就算是九冥散又如何?”
我知道他的内心已有所动摇,“据我所知,这九冥散只有有‘毒郎中’之称的赵悬济才能配制,并且他用毒药只救人不害人,不过却也有例外。”张风没有说任何话,好似在听我讲故事,我接着说,“不过有两人对其有恩,他曾答应他们可为其例外,其中一人就是你。”张风沉默不语, “我只是想听一个故事,然后就会离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话锋一转。
许久的沉默,张风心理已是忐忑麻乱,他不知道是否该信任眼前的这个人。他决定睹一把,因为他也想让人告诉他一些事情的对错是非。
“那好,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张风终于放弃内心的挣扎,“你知道这些年我捕获了很多贼寇,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罪大恶极者,所以我听过见过经历过很多故事,有一个我最喜欢。它让我知道了我一个道理,有些人总是在善的庇护下无恶不作。”
我点点头,有些人还是死了的好,有时我也常常这么想,只是以恶止恶,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
饭馆幌子在门外迎风招展,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昨天的事情已是谈资,没有多少人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恶由恶生,善因善存,有时善是恶的伪装。还有,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对张员外不必内疚,十年前本该你中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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