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场小妹的叙述

夜场小妹的叙述

她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知道的是，同样是大学生，别人买一只香奈儿口红像买一盒口香糖一样轻松随意，对于她来说却是半个月的生活费。

她不吃早饭不吃晚饭午饭在宿舍煮粉丝泡面偶尔稍微加个餐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去了双C专柜，像买下了她的时尚品味，买下了她的体面般带着少女的渴望买下一只口红。

她随便试了个色号就买下了，但其实，她的肤色并不适合那款口红，她没敢多问也没敢多试，她怕店员嫌弃的眼神，她怕店员觉得她买不起。

她坐公车回家，身上一杯奶茶的钱也不剩了。忽然胃里翻涌厉害，等她感觉好些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座位上。原来她晕倒了，被好心人扶了起来又让了座儿，别人对她说一定要按时吃早饭，人一低血糖就容易晕。她点了点头，随后赶紧摸兜，还好，手机口红都在。

回到家，关上那扇锈迹斑斑的老式铁门，母亲系着印着超市字样的围裙在昏黄的灯光下拖着斑驳的地面，拖把毛稀疏残破。

她的心被刺了一下。

她把口红拿出来赏玩，外壳的金属色泽与简陋的透着酸气儿的房间显得格格不入。

她心想，没人来她家，但一定会打量她的口红和她的鞋子还有包包，所以，她一定要在同龄人的打扮上不输别人。亦舒说的，做女人，姿态要好看。

所以啊，没点儿颜色和香味儿，怎么做女人？

母亲瞧见她的口红，问道多少钱，她说几十块钱。母亲说几十块钱都够一家人好几天天菜钱了，还是生活费给的太多。

她本想脱口而出说别人的生活费都一千起步，她拿六百已经没多要了，但她看见母亲那张整日在柴米油盐里浸泡的脸，张了张嘴，没吱声。

她的心又被扎了一下。

她有一颗穷人的玻璃心。但要像一只隐忍的蚌那样久砺成珠，她不甘心。

三十岁再拥有这些东西，也再没有了二十岁的皮肤二十岁的娇艳和二十岁的心境，所以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拥有他们。

她在五八赶集疯狂投递简历，话务员，导购，促销，前台，迎宾…遇到个招商场礼仪小姐的，规格不是太高，自己的身高刚好卡点儿，就胡乱投了一份。

最没抱期望的礼仪模特反而通知了面试，反正生活多的是没想到。

按照地址找到公司，是在写字楼租的一角，稀稀拉拉的几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生敲击着键盘在联系这座城市四面八方的“她”。

为什么不招男士呢？她不是没有怀疑。

被带到会议室，其实也就是一个茶水间，面试经理穿着并不合宜的衬衫翘着二郎腿，一搓儿红毛，脖子上挂着一串儿夹杂着玛瑙的金刚大侃特侃，说完公司特色说福利待遇，最后说公司业务需要，能够出差的才能留下复试。

工资待遇不薄，管食宿，大三了也没什么课，这点是可以做到的，当即就应承了下来。

进行下一个环节，为期三天的穿高跟鞋的形态和礼仪培训。留下来的，复试都过了。

带着备好的行李箱，在一个女人的随同下，上了他们包的巴士。

一行人有六个，上车还要交三百块，说是怕我们过去了却不干了他们吃亏，事已至此，于是大家都把带的不多的钱小心翼翼地抽了三张。

白天—黑夜—白天…顶着厕所的氨气和大汉的臭脚丫、女人的劣质香水、人们的泡面儿、小孩的哭闹，还有人的呕吐坐了二十六个多小时，终于到站下车。

下车酣畅淋漓的大吐为快，伸了几个懒腰，蹬蹬腿脚，由两个三十岁男人接待她们。

其中一个龅牙，是老总。

一个有点儿娘，是生活起居跟上班的负责人。

住的就是普通居民楼二楼，加上他们在厦门招的，总共十个女生，分布在两间房里。当晚略娘的那个男人还置办了一桌子菜品和茶水饮料。

她心想，培训这几天几个女生互相有了基本了解，一个卖衣服的，三个跟她一样是学生，还有一个在酒吧当公主，生意不好不干了，从周口来的这儿。

都不像是托儿，如果这里是传销，只要姐妹儿几个联合，还是有办法脱逃的，她带了一把水果刀。

第二天白天睡觉，晚上要求去工作场地培训。这时才知道当初“一撮红毛”重点说薪资待遇是为了什么。

为了激发女人心底原始的虚荣和欲望。

到了场地，庆幸，不是传销。不过，上班时间不是招聘时的朝九和晚五，是晚上十点和凌晨四点，一场走秀间隔一个小时。那中间时间干什么？

应酬客人。

准确说认准形形色色的男人中一个，不管他是寂寞屌丝还是油腻大叔，是结婚了的还是已经抱上孙子了的，只要买了酒水，坐他旁边陪他喝酒摇骰子谈天说地，想办法让他在你走秀的时候，买飘带或者披风送你，三百五百到五千不等。

原来他们打着公司的名号干着往夜总会输送小妹的勾当。

全部工资来源于此，且被那两个男人抽掉一半。工资十天一结，场地压一期，团队压一期，一个月后起发。

走掉吗？当初借了五百掏了三百路费，买买生活用品所剩无几，最要紧的是身份证被美名其曰“走流程”扣住了。

该怎么办呢？只能一边配合着去场地，一边想办法脱逃。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的境况和心理那两个男人深谙，她的言行举止有人在默默观察，这团队里还有一个内线……

夜场小妹的叙述

那个龅牙老总动不动找她谈话，告诉她只是打个擦边球而已，让人搂两下摸两下怎么了，你不跟他走能怎么样？男朋友睡了你那么多回，空有满口屁话，一个包都给不了你，还不得你自己来挣钱…

谈话谈多了，龅牙去海底捞吃饭叫上她，下班带她去吃烧烤，场子没客人了让她去后台喝茶……

只因为场地酒水营销经理带她往客人身旁一坐，胡聊了几句话，她一上场，客人就送了飘带。

她是这堆女生里最早赚钱的一个。

龅牙发现她从没喝多过，客人也没灌她，因为她知道的东西不少和客人有的聊，客人喜欢和她聊天儿。

龅牙觉得她有潜质。

龅牙开始有意或者装作无意的表达对她的爱慕，说自己三十岁还没个女朋友，想让她当他背后的女人，帮助他打拼事业。

她心想：这个死龅牙，老娘是你这种人花言巧语就哄到手的？你这点儿小算盘我就不知道？客人泡我还花钱，你他妈拿着我的辛苦钱还想不费事儿就把我骗上床？你以为我‘霸道总裁爱上我’看多了？把我骗过来还没想办法整你，不过到是个拿到身份证逃跑的机会…

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时场地里有个常客看上她了，点儿名儿五千块陪他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