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补遗卷四·八】
偶理旧书,得尹似村断句云:“有月灯常缓,多餐睡偶迟。愁添双鬓雪,怕忆少年时。”盖是似村在京师寄诗嘱批;余就其五律一首,摘而存之者也。又摘其《赎出典裘》断句云:“老妻见故衣,开箱色先喜。姬人持热升,殷勤熨袖底。无奈绉痕深,熨之不肯起。”独写性灵,清妙乃尔。呜呼!似村为尹文端公第六子,祖、父宰相,兄、弟皆侍郎、尚书;而似村自号“殿试秀才”,不就官职,赋诗种竹,以林泉终:岂非汉之张长公一流人乎?“殿试秀才”者,以丁卯科试,诸生闹场,上恶之,亲自监试,似村独蒙钦取故也。熨斗名“热升”,见《庶物异名疏》。
庆兰,(1736年?—1788年?),字似村,章佳氏,镶黄旗满洲人。尹继善之子。著有文言小说集《萤窗异草》,笔名长白浩歌子。
张挚,字长公,西汉官吏,廷尉张释之的儿子。官至大夫,因不善迎合权贵,被免职,后遂终身。
丁卯,指乾隆十二年,1747年。该年度有科举乡试。
《庶物异名疏》,明代书籍。陈懋仁(字无功,别号藕居士)撰。
【闲言碎语】
庆兰是尹继善之子,虽生于贵胄之家,却性情恬淡,不慕功名,耽吟咏,好风雅,一生未入仕途,乾隆十九年(1754年),袁枚与之相识,在此后的数十年中,两人诗酒唱和,过从甚密。有《绚春园诗钞》传世。有学者认为,署名“长白浩歌子”的清代文言小说集《萤窗异草》也是其作品。若从庆兰的经历、志趣和文学素养等情况看,他是有可能成为《萤窗异草》的作者的,但目前没有找到过硬的证据佐证支持此说。姑妄听之吧。
提起尹继善,说来也是出生官宦世家,其父尹泰,官至国子监祭酒。他在康熙五十二年因病退休,回盛京,也就是现在的沈阳安度晚年了。 康熙六十年(1721年),尹家遇到了一桩大事,时为雍亲王的胤禛奉命祭祀关外三陵,即在盛京的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福陵、清太宗皇太极的昭陵,在满洲老家赫图阿拉(今抚顺市新宾县境内)安葬清朝远祖肇、兴、景、显四祖的永陵。途中遇到大雨,遂投宿在退休老干部尹泰家中。闲谈时,胤禛问:“有儿子在仕途吗?”尹泰回答:“第五子尹继善考上了顺天乡试的举人。”胤禛说:“你可以让他来见见我。”尹继善本想遵父命去拜谒雍亲王,因恰逢圣祖去世,胤禛继位,只好作罢。次年,尹继善考中进士。引见时,已是九五至尊的雍正一见到尹继善就说:“你就是尹泰的儿子啊?果然大器!”令其充日讲起居注官,随侍左右。五年,迁为侍讲,再迁户部郎中,六年,即令署江苏巡抚,此时,尹继善年仅32岁。七年,署河道总督。雍正九年,升任两江总督。此后,除乾隆二年到五年任刑部尚书三载,一直出任封疆。直到乾隆三十年(1765)方召还京师。尹继善入仕后六载成巡抚,八载至总督,这在清朝政界可谓一大奇迹,连乾隆也称“八年至总督,异数谁能遘。”
尹继善一共有十三个儿子,庆兰是第六子。尹家儿子均能诗文,有几个入仕当官,官职最高的第四子庆桂,嘉庆四年(1799),调刑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入直军机,寻授内大臣、文渊阁大学士,总理刑部事务。晋太子太师。庆村一生雅好诗文,终身没有入仕。袁枚在《<哭似村>诗序》中“惟似村以秀才免差,使长侍公与制府署内。”我们现在有不少人在知道庆兰的家世与才华后为其感到惋惜,觉得他有如此好的家庭条件,为啥不踏上仕途博取功名。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有以下几个因素。首先是本人的意愿,有人天生不喜欢官场的规矩森严,相互倾轧,自由散漫惯了;其次是家里的安排,尹继善长期担任封疆大吏,身边需要亲人照顾;第三个原因或许是大家不愿意提及的,就是庆兰是尹继善的妾张氏所生,按照古代的说法是“庶出”,其在家中的地位与“嫡出”儿子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如尹继善四子庆桂是通过“荫生”授官职的(清朝规定,凡文官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的,准许送一子入监读书,称为恩荫),也就是说,庆桂并没有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是依靠父辈的官爵而入国子监读书,进而一直做到大学士、太子太师的。而庆兰作为“庶出”的儿子,显然未能得到这个荫庇。不过,庆兰没有踏上仕途,未能在世取得功名利禄,但在文学上却有所建树,亦是青史留名了。
“人无风趣官多贵,案有诗书家必贫。”这两句话应该是对现实生活现象的归纳总结。庆兰未踏仕途,喜欢诗文,家里的经济境况似乎不算太好,否则不能写出《赎出典裘》这样的诗来。当然,他的所谓家境不好,是与其相同层面的官宦子弟相比较而言的,与普通人家相比还是高出许多的。一来家有裘皮可以典当,二来还有钱可以赎回,三来有一妻一妾,四来备有熨斗,说明衣着考究。由此可见,他当时的日常生活,比我们现在大多数人的日子还要舒服许多。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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