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晞

心有相思,终是别词。
小镇的冬天异常寒冷。
咖啡屋里,少年正在吧台淘咖啡豆。灰色高领毛衣贴身包裹着修长的身躯,裸露在外的白皙双手抓满豆子,一把接一把放进咖啡机里。
天气虽冷,客人却不少。
镇上教书的老先生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字典。伊斯坦布尔的老男人来得最早,店刚开张便推门而入。还有坐在最角落的年轻妈妈,手里捧着热咖啡在等孩子放学。
豆子在玻璃壶中沸腾冒泡,少年的目光从咖啡机上挪到门口,每挪动一寸,心头的焦虑就加重一分。
外面正飘着雪,且越下越大,不知道她能否在午饭时赶来。
又是一年没见,不过她应该没什么变化。即使外观有所改变,但在他心里,她依然是最初那个她。
有些东西,是任凭时间再怎么飞逝流转都不会改变的。比如深埋于心的思念,再比如日久生情的牵挂。
没有见面的这一年里,她倒是时常给他来信。电话也有相通,只是见不着人,心头还是不大愉悦。
离别才知相思苦。
以前她在的时候总嫌她唠叨,而今她远在千里,彼此之间相隔重重人海,见一面都显得奢侈而遥远。
阁楼上的小灰猫前天生了一窝小小猫,等她来了,送一只给她带回去养。后山的树叶大多已飘零殆尽,等这场雪消融,再陪她上山走一圈。前年酿的葡萄酒,今年正好三年,她虽不喜酒,却对这个情有独钟,等她来了,让她喝个尽兴。
店里的客人悉数散尽,少年的视线依旧紧锁着玻璃门。午饭时间已过,他要等的人却没有如约而至。
提前准备好的午餐已然冷却。沾满番茄酱的意大利面缩成一团,凝固在餐盘里。打好的曼特宁,香气已散。
窗外,突如其来的阳光灼热而耀眼,皑皑白雪此刻正消融。
少年解下围裙走出咖啡屋。白茫茫的雪地里,他一步一个脚印,脚印一深一浅地走向小镇的出口处。
——下次我来的时候,真的有酒喝吗?
——嗯。
去年送她离开时,少女曾一脸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她不怎么喝酒,却唯独对葡萄酒念念不忘。
或许,她念念不忘的不止是酒,还有酿酒的人。
——那我等下雪再来吧。那样就可以和你一起看雪了。
——好。
偏远的小镇上,她是为数不多的常客。她经常来,但小镇于她,不是终点站,只是漫漫长路中一个途经的落脚点而已。
就如同他所知道的那样,这个偏僻的小镇,远不足以成为套住她的枷锁。
——我下次再来,你就会跟我回去吗?
——到时候再说吧。
——大家都挺想你的。
——嗯。
似乎自从他回到小镇,她每次来都不忘劝他回去。她每次只说其他人想他,却只字不提自己对他的挂念。
她不说,他不问。这是他们彼此之间不谋而合的默契。就像他为何不告而别,她也没有过问。
他不说,她不问。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虽然离你很近,但总感觉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近过你心里。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不记得是哪次,她突然说了这些话。当下他很吃惊,表面却云淡风轻。
——没事,以后慢慢了解。
他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而她,脸上虽笑魇如花,眼眸里却盈满疏离与淡漠。
——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一年后我没有来找你,你就别等我了。
——嗯……好。
小镇的出口处是国道。少年于冷风中垫脚张望从眼前路过的车辆。他回想起女孩给他上一封信的内容。她说如果一年后她没有如约而至,叫他不必再等她。
少年的回信因天气原因没能送出去,至今扔搁在抽屉里。本来他想等女孩来时再亲手拿给她的,但如今来看,要一直隔着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信的最后,少年给女孩的回话是:只要你来,我就跟你走。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地平线溜走时,少年折身返回咖啡屋。天色将晚,再不回去,阁楼上的小猫该叫唤了。
昏黄的路灯下,身着高领毛衣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往回走。未完全消融的雪地上印刻着他的脚印,一串串,一深一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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