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总有一些人，狂热地喜欢做一些事，被人形象地叫做“走狗”。因为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他有很多主要的事情，大把的事情，当你需要他解决的时候，他的出现和解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一旦从哪里冒出来一根骨头，他们的嗅觉绝对比狗都要灵敏，吃相比鬣狗都难看，并且肯定吃得渣都不剩。比如酷爱“扫黄”的警察，比如各部门都喜欢的拆迁，比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疯狂的“计划生育”。

　　每次计划生育工作队一来，村支书带着妇女主任、会计、民兵连长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村民远远看到这些人来，早就有多远躲多远。几回以后，这群人开始意识到工作方法出了问题，于是不再大摇大摆地摆架子，换成了更加务实的突然袭击。

　　这种突然袭击，有一种是普查，挨门挨户，凡是育龄妇女都查一遍，那时候没有专业的仪器，检查都是人，甚至上手，更让人忍受不了的是，有时候这种检查会是男干部来做。有一次，这些干部去一户人家检查，那家的男人叫建国，刚从部队转业回来，建国媳妇很固执，一直不同意，最后妇女主任怒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

　　民兵连长点点头，两个民兵就开始帮助妇女主任按胳膊压腿掀衣服，建国媳妇扭动着挣扎着鬼哭狼嚎，又是“杀人啦”、又是“强奸啦”，高一声低一声，正闹得不可开交。建国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一眼看见自己的老婆被人按在地上，蓬头垢面，哭喊连天，衣服被掀的老高。一股血直冲到头发梢，二话不说，拿起锄头就往那两个民兵头上砸，支书看到建国，本来刚想打两句官腔，一看建国亮眼发红，见谁砸谁，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赶紧拔腿就跑，治保主任、妇女主任轰轰烈烈，从庄子里一直追出几里远。多亏了这些干部平时经常抓人，一个个无论高矮肥瘦都跑得比兔子还快，要不然后果还真不好说。

　　后来人们再说起的时候都夸，说平时都是干部追着老百姓跑，没想到这回也让这些当官的尝一尝被追着跑的滋味。这些人也没有再去过建国家，倒是建国恨恨地，见到这些干部就横鼻子瞪眼，那架势随时都想冲上去干一架。就连建国的媳妇真的怀孕了，也没人敢去问。

　　还有一种是已经锁定好目标，进村直接抓人。这是非常可恶的。因为完全没有了缓冲的时间，就像悬在头上的剑，让人觉得危险随时会降临。也确实是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尽管赵四叔小心翼翼，但是村干部还是在他回家的第三天就找上了门。刚开始吃午饭的时候，计划生育一般都是挑这个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人都在家。赵四婶饭还没有吃到嘴里，宝树就回来说计划生育来了，赵四婶赶紧起来，

　　“在哪里？”

　　“东院的婶子，刚才从咱家门口跑过去的时候说的。”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嫂子快跑，计划生育来了！’”

　　鬼子进村了！赵四婶赶紧抱起林子，出门才发现不知道该往哪跑。村支书家在东边，本能的她选择往西跑，但是她还没出庄子，就看到几个人迎面出现在她前面的一条岔路上，不知道那些人看见她了没有，她赶紧转头，慌不择路地从野地里往南跑。那些人应该是看到她了，他们开始跑起来，但他们却不是朝着她的方向追过来。赵四婶抱着林子一直跑到看不见那些人，然后藏在一个干枯的沟渠里，等到天快黑，才胆战心惊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