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坛庙 栋绿房,那条小溪
原创 2018-05-04 陈纯明 重庆故人旧事
涨水期的玄坛庙码头
栋绿房,那条小溪
陈纯明
近日,群里有朋友提到栋(冻)绿房那条小溪。寥寥数字,其情也真真,其意也切切,读罢让我不能自己。
是的,岁月可以流逝,记忆却不可以磨灭。我们这一代,正是枕着那淙淙溪水入睡,伴随那潺潺涓流成长。栋绿房那条小溪,承载了我们童年的全部。那份不舍,那份依恋,那份缅怀和情愫,非栋绿房的子民而不能理解。这或许正是当下流行甚广的那句美丽词汇一一‘‘情结’’所包容的丰富内涵和无限外延。
如果我没记错,栋绿房那条小溪的源头,应是重庆市南岸区大石坝与玄坛庙黑朝门的两个堰塘。有两条溪流在黑朝门堰塘处汇合,又从闸门溢出,滋润了几陇大田后,便经牛草坪操场顶端一分为了二。左,在大田边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弯,之后穿越牛草坪往玄坛庙小学的石梯下行;右,经陈家院子、牛草坪小面馆一一两支流在咪娃(周世茂)家坎下汇合。
咪娃家就相当于现在的长嘉汇。是我们这拨顽童的一个好去处,在其院坝,可以毫无遮拦地俯瞰两溪汇合处的清浊交融,浪花嬉戏。偶尔,还会看到王大娘家的麻猫,执著地守候在一凼清水旁,绿幽幽的眼睛紧紧盯着水底的猎物。即使在灾荒年辰,大麻猫长的依旧油光水滑墩墩笃笃。由此判断,是那条小溪为牠提供了丰富的蛋白质和营养品。
我家的老屋应是两溪汇合后的‘‘第一家’’。若我住小溪头,那么,三就应该住小溪尾了。三,大名梁明星,因在家排行老三而得名。三非常优秀,小石村小学未毕业就被重庆市京剧团相中。
京剧团啊我的同志哥,京剧团肯定不是伙食团!一俟踏进其大门,月工资便是四十大几呢一一我曾在企业工作整八年,工资也才三十七块五一一一个出生微寒的苦孩子,只因字和画的出彩而为栋绿房嬴得了骄傲一一《杜鹃山》《红灯记》的舞台置景,多出自三之手。
好在,我们是朋友。就在去年晚些时候,我们还在南山农家乐数着豆豆小酌。关于镶嵌在栋禄房的那条小溪,以唯美为职业的三,认定她是一幅水墨丹青一一从小船码头(轮渡码头)拾级而上,但见,穿逗房子吊脚楼,黄葛洋槐苦楝子一一有层次,很立体。你看,小溪宛如一条缎带,飘缈其间,若隐若现。闻之,我突然明白,难怪有说‘’山无水不灵‘’哟,那么,人呢?是的,或正是那条小溪,给了一个懵懂少年以灵感,并造化了一位艺术天才!

玄坛庙正街,

玄坛庙正街通往码头的街道,左侧吊脚楼外。便是那条水溪跌落进长江的瀑布
栋禄房那条小溪之于我和我的玩伴儿,则是现实多了物质多了。
我们最盼下雨。一但下雨,小溪就会涨水;小溪涨水,我们的乐趣就来了一一收获魚虾。到过我家的朋友应该记得一一栋禄房99号坎下,有一个天然的洗衣平台。平台两端,是两道三尺落差的瀑布。平台不大,至多可容纳三四个人洗衣。而来此洗衣的,除栋绿房,还包括马房湾、施家坡、新民坡的婆婆孃孃妹妹姐姐。人们相聚在此,互相传递所见所闻,于是,这里又像新闻中心。‘‘望江造反派击沉解放军快艇’’,我就是在这个中心听来的。
我们只关心下不下雨,至于走资派是不是还在走、反到底究竟啥时才能反得到底,关我们球事儿。下雨了,终于下雨了!于是,我们就将背篼罝于瀑布之下,篼底压上石头,然后当起了姜太公。
其实,真的把泥鳅黄鳝抓在了手上,心却犯起了嘀咕。想想,连手纸都要凭票的年代,你动母亲的菜油无异于动太岁头上的黄土一一我母亲从来不把魚虾当菜一一那该多费油?也有法,母亲油瓶有刻度,盐罐却糊涂。于是,我‘‘偷’’了盐巴和火柴就往中山堂一趟……早些年,也就是中山堂还没被掀翻那阵,我寻访到了我们当年烧烤的边坡一一‘‘炉灶’’还依稀可辨。
我还记得,我们不仅烤了黄鳝泥鳅老鲫壳,我们还烤了虾子螃蟹丁丁猫。玩伴中,肯定有比我更千翻的一一我‘‘偷’’母亲的盐,他竟敢‘‘偷’’父亲的烟。抽着烟(完全是抽着玩),我们面朝栋禄房小溪发祥的方向,但见,山如黛,水如链,林木托起天的蔚蓝一一栋禄房那条小溪也一如既往,靜靜地,靜靜地流淌。
陈家院子坎下,三五小伙伴正在放逐纸叠的小船。他们嬉笑着,打闹看,追逐着一一有谁敢小觑,今日放逐纸船的细娃,不是未来搏击风浪的海员?
其实,栋禄房小溪也并非一味如淑女般宛约、绅士般讲理。她也有脾气也任性。那年那月那天,子夜,闪电挟着雷呜、狂风裏看暴雨扑向玄坛庙,扑向栋绿房。豆大的雨点砸向屋顶,似要击垮屋梁。
母亲忙叫醒我们几兄弟。开门,但见平日温柔的小溪突然翻脸一一眼前浊浪掀天,惊涛拍岸。我家坎下,洪水‘如三峡大坝的泄洪闸,直扑向家院坝。借看闪电,我见栋绿房右岸人家,正借助一根拔河绳向左岸高地转移。一时间,雷声雨声夾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孩儿的啼哭顺风飘来,在那个夜晚显得格外恐怖。母亲双手合什,喃喃:老天保佑,雷神保佑一一母亲说是蛟龙出海。为表虔诚,母亲还拈来一撮米,轻轻洒向电闪雷鸣的天地。此时,冒雨出门打探灾情的弟弟赶回禀报:牛草坪已成汪洋。悲剧终于发生了一一母亲的祈祷没能換来风神雷公的怜悯一一是夜,牛草坪的杨婆婆被洪水卷走……多好的杨婆婆啊,老人家精精瘦瘦笑笑咪咪特别肯招呼人……
次曰,雨后天晴,碧空如洗。一早,邻居小弟串门我家,说,运气好,在牛草坪捡了一尾三斤鲤鱼。午后,小溪溪水变凊,人们三三两两来到溪边,洗被褥、抹桌凳,小溪两岸很快恢复了往曰的安祥与宁静。
老天不记仇一一昨夜给了你浑浊,今朝即还你清澈。所以,我们不可以一味指摘‘‘洪水无情’’。平曰,我们不知多少次作践人家蹂躏人家强奷人家(包括我,就不止十次八次向那条小溪泼过脏水),人家就一次报复,仅仅一次,多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哩!
后来,我曾多次参与重大灾难报道,发现,好多‘‘天灾’’盖源于人祸。比如,泥石流边坡多被人剃过光头;塌方体下方,多有矿井或煤窑一一啥事儿都有个因果链条。佛教更直截:因果报应!
栋禄房小溪何时由凊变浊变浑变黑变臭,我不记得了。我记得,我儿子1980年出生之时,小溪尚能洗尿片。以后由于工作变动,我便很少回玄坛庙了。
当我再次注意那条小溪之时,已有人掩鼻绕道一声叹息几声骂娘。再后来,甭说栋禄房小溪,竟连花溪安溪清水溪亦被严重污染;再再后来,我们都听说或经历了诸如噪音雾霾沙尘暴;
再再再后来,我们还发现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现象:富人住的离解放碑越来越远,穷人住的离解放碑越来越近一一土豪多去了海南岛的凊水湾,与之沆瀣的官僚则去了西半球的美利坚。正是这帮杂皮泼皮周扒皮以伪善的面孔伴推土机挖掘机卷扬机掠走真金白银后,把浑沌与污浊留给了我们。
面对日愈恶化的生存环境。终于有位明白人说了一句老实话: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并承诺,要搞大保护,不搞大开发。老兄此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与广大庶民一样,我们崇尚英雄,故闻之激动落泪。
然,当我回到现实,却生出许许多多的担心。于是斗胆谏言:能否将此载入《党章》和《宪法》?果真如此,十年八年一百年之后,上苍一定会为我们的后人再造一泓清水,再添几抹禄色,再植万仞青山。
谨此,我将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我们的子孙:国土庄严,山水神圣,于心于行,多一些呵护与敬畏!再有,不管它是精科还是银科,也不管它是阳光1000还是月光10000,但凡危及生态与环境,一定要学会并且习惯地说:不!对的,干万莫像你妈和老汉,活了六十好几年,居然活的没得一点个性!
(以上文字仅凭记忆所为,疏漏与谬误难免,恳请诸君补正,以让我们永远记住栋禄房和栋禄房那条孕育我们的小溪。谢谢!)
2018.05.01于南岸
玄坛庙正街原强华公司旧址 欧阳桦钢笔画
从 朝天门看玄坛庙·欧阳桦钢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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