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和你们不一样

“为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要一样。”

大学有个老师，不喜欢好好讲课，最喜欢闲聊跑题。

有一次上课，老师目光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儿，说：

“我感觉班里的女生都长一样。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装扮，一样的表情。”

我笑了笑，心想没那么夸张吧，于是环视了一周我们班的女生：

确实，几乎清一色过肩黑长直，估计就是脸长得不一样的区别吧哈。

“国外的学生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跟别人不一样，染个头发打个耳钉啊，衣服个性张扬的……”

老师又看了我们一眼，“其实你们也可以啊，不是说女生就一定要当淑女留个长发穿裙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跟别人一样呢？”

当时班上没有人作声。

我当时在想的并不是老师所期待的“为什么我不可以更与众不同”。

而是“为什么我要与众不同？”

“我有什么个人特点吗？”

“有人在意吗？”

假设班上有一个红色头发，打着耳钉，烟熏浓妆，穿着破洞衣服的女同学。

是不是很与众不同？是的。

是不是她自己喜欢的打扮？是的。

那，大家是不是会关注她？是啊，大家会说，“你看她呐，跟大家都不一样耶。”

然后呢。

——“她看起来好像很爱玩。”

——“她一定很难相处。”

——“感觉跟她一个小组会很苦恼耶。”

知道吗。

有时候“不一样”在我们眼里不是优点。

从小开始，我们就害怕自己“不一样”。

幼儿园时候，老师会说，别的童鞋都能吃这些肥肉，为什么你不能吃？

小学的时候，老师会说，全班同学都会做这道题，为什么你不会做？

高中的时候，老师会说，每个人都去上培训班，为什么你偏偏不去？

大学的时候，老师会说，班上每个人都有教材，为什么你不买？

他们很懂讲话的艺术，喜欢先陈列一个“大家都这样”的事实，再尖锐地指出“为什么就你不一样”这种。

……

但事实上，我还是偷偷把这些肥肉咽了下去。

但事实上，我留在了课室，一直把错的题重复看了几百遍。

但事实上，我硬着头皮去参加了自己不感兴趣的培训班。

但事实上，我咬咬牙还是买了那本觉得一文不值的教材。

比起“平庸”，我们更害怕“与众不同”。

为了“证明我是一样的”我们甚至“做出好多努力”。

去关心那些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八卦，只为跟朋友多聊几句话。

去百度那些奇奇怪怪的网络语言，只为“跟上时代的节奏”。

去追当下热门的剧粉某个当红的明星，只为发微博找些理由。

我们都渐渐地融入了集体。

聊着大家都在聊的话题，用着大家都在用的牌子，跟着大家的步奏走。

“因为大家都这样，一定不会有错的。”

“如果只有我是这样，一定是我有问题。”

很多国外的电影，都试图以小孩的角度来表达“我是与众不同的”。

那个原本只会做题的小学霸，启动了飞机与小王子回到了B612星寻找故事里的玫瑰。

那个原本胆小又娇气的千寻，后来骑着白龙穿越了整个曾让她害怕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那个原本自卑又孤独的哈利，在故事的尽头拿起法杖与整个让他恐惧的黑暗世界抗衡。

小时候的我们，内心都有一头猛兽。

它充满了好奇心，想象力，善良与勇气。

它相信自己就是世界里无所不能的英雄。

只是后来这头猛兽在现实的跌跌撞撞中明白，好奇心与想象力带来的也许只是一场灾难，善良与勇气带来的远远没有分数与听话来得重要。

渐渐地我们被驯服成没有特点的动物。

等岁月被拉得越来越长，我们想找回那头消失的猛兽，发现已经无迹可寻。

老师教我们写简历的时候都会说。

“想要脱颖而出，必须要与众不同。”

面试官问你问题的时候会说。

“你有什么特别的长处，能让我们觉得你可以胜任这个岗位。”

我明白他们想要什么。

但我，没有。

我盯着自己简历上空白的长处。

那一刻，我想起了小学时候没有做完作业，被拉到了教务处。

“全班的同学都交了作业，为什么就你没交？”

老师满口飞沫，滔滔不绝。

我低着头，偷偷把在路上抓到的草蜢藏在最深的裤兜里。

后来，不爱玩了，成绩变好了。

我爸妈夸我，变听话，变懂事了。

……

但我已经想不起，路上跟我一起捉草蜢的小伙伴。

只记得那时候阳光很大。

我们爬上了高高的树，蝉鸣如同冒险的交响乐。

那时候觉得世界很大，很美。

等渐渐长大了。

等我们发现电视里梦想导师都喜欢说，“这个选手，非常有辨识度。”

等我们逐渐不再在乎合不合群。

等我们逐渐不再害怕听不听话。

等我们终于内心足够强大。

等我们终于可以告诉自己。

“对不起，我和你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