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了他翻身，然后下床，去上厕所，这是他近几年的习惯。小便的声音微不可闻，末了还用力咳出一口浓痰，放水冲掉。我比他身体好一些，早上也起得早。毕竟孙子住这边，要做早饭呢。有时候是蛋炒饭，有时候是面包牛奶，他经常教育小孙子不要挑食，我倒无所谓，做了一辈子饭菜，孙子爱吃我就高兴。记得年轻的时候，还没结婚，他说我做得饭最好吃让我做一辈子给他，我那时候刚毕业，心里高傲着呢，可不能随便答应。年轻人爱折腾，一两年后发现分分合合也就他一直在身边，他挺无赖的，说我不愿意给他做一辈子饭菜的话那他就天天去我家蹭饭。天天蹭饭我算了一下成本，那还是去你家做给你吃吧。
“脚起开。”
“为什么每次我择菜你就扫地，扫那边吧，晃来晃去我头晕。”
“你又没吃高血压药！”
“忘了。”
“你看隔壁那个不就是没吃药送医院就没有抢救过来。”
“我不怕，我死了你才高兴吧。” “是是是，死了我再娶一个，地都不用我扫。”
“那你去吧，现在就去，看谁愿意跟你这么个糟老头子。”
“唉，你自己说的，这个人，又生气了。”
周末孩子们回家，媳妇和我一起做饭，我听到他在阳台叫孩子们一个个过去谈话。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问题，孩子们的事情终究要他们自己解决，我们老了，有空回来看看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了。临走了，老大说：“让爸少抽点烟，他就听您的”，老二也说：“对啊，妈你劝劝他，对了药给你放在卧室，你别忘了，我爸那药也得接着吃。” “知道知道，老二你给我说实话你爸的病……” “妈你别担心，没事，有事我们不瞒你” “那就好，我们在家好好的呢，你们自己回去注意安全，下周过来记得打电话。”
进入60岁，每天买菜，做饭，和他斗斗嘴，他爱去楼下看牌，我吃过晚饭就去跳跳舞。两个一起看看电视剧，有时候聊聊孩子，有时候回忆年轻时候，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然后睡觉，一天就这样过去。日复一日，平淡，重复，认真想起来了无生趣。 “可是老头子，我很感谢你呢，感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陪我一起重复，一起无聊，一起过完这平常的一生。” 鼾声响起，我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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