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这样一个地方,你的五官注定都是无法安放的。
空气中都有一种僵凝的味道。“陶瓷的6万,树脂的4万,陶瓷的效果更好些……”医生跟邻床的一位病友在商量身体“配件”的问题。
人获取信息80%靠眼睛,形形色色的人,也让你看到大千世界有着五花八门儿的病。
一位中年妇女左侧的脸像一个迟暮年纪的大胸女人的乳房一直脱垂到锁骨;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身材短小,上肢只有正常人的一半长度,双手蜷曲如鸟爪……
床位紧张到病房外的过道里也摆满了病床。又给了你一次近距离接触从手术室推出的一位位病人的机会。一张张苍白疲倦的脸呀,想转身扭头吗?墙上是各种类型手术的照片,血肉模糊,白骨撩牙……
人,或迟或早,总要跟医院至少打一次交道的。
疲惫的我闭上了双眼想要用“眼帘”与现实隔开一阵子。但脑子犹如用了蒙太奇的手法,一个水波纹的特效就把我拉到了十年前。
301,也是在这家医院。我透过厚重的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了初恋男友最后一眼。他身上插了大大小小、粗粗细细,十来根管子。那是一个病弱无力的生命与这个世界的全部链接了。管子太多太密了,以致于每次回忆起这个画面,脑海里只有管子,像是屏障一样就此阻隔了视线,阻隔了时空。
他大概脑子还是清醒的,虽然闭着眼睛,隔着玻璃,但我总觉得他是知道他妈妈和我在外面正看着他。否则左眼怎会淌出一道热泪?!
管子太多了,时间太久了,总感觉那道热泪也像是一条水管一样……
如果当时允许我走进重症监护室的话,我该跟他说句什么?
“珍重,走好”
亦或“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个年纪看多了虐情偶像剧,总觉得恋爱就该轰轰烈烈的如夏花般绚烂,即便分手也该如倾国倾城般的地动山摇。真的让你碰上了却发现日子不过是还不起的如管子一样长的账单和分别连声“再见”都来不及说的永诀。
9月21日,他生于这一天,卒于这一天。这一天既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的忌日。
“死因不详”像是对一个亡者的戏谑,但他直到死的那一天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感染了什么细菌微生物。一切都像一个谜一样,只留给了人们猜度后的忘却……
十年前的我,相信爱情,总希冀在两人的亲密关系中得到慰藉、鼓励、关爱、支持……想要的很多。
十年前的我,单薄柔弱,觉得命运岂止是遮着一层面纱呀,它简直就像是一个深邃幽密空间里的一只巨兽,随时准备蹦出来吞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
“尿袋都满了吧,赶紧倒掉”,老公的一句话把我从时空的另一端拉了回来。我抬起疲惫沉重的眼皮,举起量杯,像检验室里的化验员一样,眼睛与液面保持同一水平,“哪有,100ml而已”。
半个月前老公在运动时膝盖前交叉韧带断了,排号等待,终于排上了301医院的手术床位。
一个100斤的人伺候一个160多斤的人,睡了好几天的折叠椅,每晚听邻床大哥如山呼海啸一样的呼噜声……
这十年中,我结婚生子,张罗着买了三套房子,联系装修。经历了很多风雨,感谢上苍,内心被打磨得坚硬粗糙,但饶过了我的外表。
十年后的我依旧相信爱情,但已从云端跌入凡尘,每天为吃小白菜还是大白菜,酱牛肉还是涮羊肉而动脑筋,花心思。
十年后的我,外表依旧单薄柔弱。但却坚信命运除了极低概率的意外之外,我们是完全可以做自己命运的主宰的。
医院是一个容易让人感慨生死的地方,但十年后的我恍悟了与其感慨生死,不如活得精彩。近来,内心中正涌动着一股温暖的力量,它像一粒种子一样,正在冲突内心坚硬的外壳,呼唤着阳光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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