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关

眼看就要过年了，小周还在为是否回家发愁。腊月廿四下午，小周正要下班，父亲给小周打电话，问他哪天回家，临挂电话时，似无意地问了句，小刘呢，跟不跟你一起来？小周支支吾吾，只推脱公司还没确定放假时间，也可能过年轮值。最后说声，什么时候回家了会打电话告诉你们的，便挂了电话。小周抬脚走出公司大门，右手边的公示牌上，农历十二月二十五开始放假，正月初八上班，一共十二天，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挤了一个多小时公共汽车，睡睡醒醒好几次，小周才回到他那个暂时租住的小窝。小窝位于城中一个老社区，社区年久失修，环境很差，常常是垃圾遍地。里面的房子也多上了岁数，常常不是楼上漏水就是下水道堵了，总之每个月总要出点什么毛病，来提醒他，该要好好考虑一下住房的问题了。

小周有时候跟女朋友开玩笑说，我想，我们租的这个房子一定是个女的。女朋友饶有兴致问，你怎么知道？小周说，你没发现么，这房子啊，和你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弄得我灰头土脸的。这话女朋友不爱听，不高兴了，便要撅起嘴来，拿起枕头打他，打着打着自然就打到了一起。

但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现在小周每天晚上回家，就只有和自己的影子相依为伴。以前，小周老是嫌女友总是不肯学做饭，也不同意去外面吃，每天等着奔波一天了的他回来做晚餐。现在轻松倒是轻松了，可是一手好厨艺没人欣赏，做给自己吃也是索然寡味，有时干脆就直接下面条了。

一个月前，小周和女朋友史无前例地吵了一架，把女朋友气得搬离了这个房子，住朋友那儿去了。要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一两句口头上的争执，以前两人也不是没有拌过嘴，但总能在床头复合，从来没有把怨气拖到第二天过。这次不但吵得很凶，女朋友临走时还扔下一句话，这辈子都不会回这个破房子来了。

事情的源头，还得往前推，也就是几个月前，老父亲打电话问起小周女朋友小刘的事情，听说两个人感情稳定，便提出过年是否可以把小刘带回家来，走走亲戚什么的，最后过完年选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

小周跟女朋友一说，俩人都很高兴，毕竟已经谈了五年的恋爱，能够定下来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就开始合计起来，合计合计，就合计到了房子的问题。小周觉得可以先结婚后买房，“再租个两三年，攒够了再买。”女朋友则坚持要先买房再结婚，“我是绝对不可能在租的房子里跟你结婚的。”女朋友这句话让小周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开始和女朋友算起账来。

算来算去，两个人毕业三年，存款加起来，再加上能够借亲戚同学朋友的都算上，也还至少要差个5万。五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没这五万，买不了房，也就结不了婚。眼看着小周干着急，女朋友提醒他，你就不能问家里要点吗？

其实小周根本不情愿向父亲开口，他知道自己出身农村，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自己读了二十年的书，几乎赶上了所有学费最贵的时期——读小学的时候大学不要钱，读大学的时候小学不要钱——父母几乎赚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他读书上了，家里早已没有什么积蓄。好不容易熬到他毕业了，家里才刚喘口气，又提要钱，小周真心不愿意。

但既然女朋友口气坚决，小周也只能硬着头皮给父亲拨了个电话。父亲接到电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和你母亲都五十岁的人了，体力活干不动，去年一年下来，也就赚了七八千块钱。你也知道，那几年为了你读大学，山上的竹木几乎被卖了个精光，你毕业这几年，倒又长起来一些，这一部分大概能卖个两三千吧，家里一共最多出一万块钱给你，多了就没有。

放下电话，小周对女朋友说，看吧，说了家里没钱吧，以为可以让让她死心，哪晓得女朋友小声嘀咕了句，你们家怎么这么没用……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一场战争就在所难免了。小周想着自己的老父亲多少年来在外面风餐露宿，靠着出卖自己的劳力才能供养出个大学生，却被女友看不起，实在是怒不可懈。女朋友想着自己也是有才有貌，跟谁不好跟着小周过这寒酸日子，实在是忍无可忍。

我看你是要嫁的不是我是房子，好，你爱咋咋地，受不了随时走！小周青筋上额，口喷白沫。

走就走，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回这破地方。女朋友也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就这样，小周回到了单身状态，但是吵架的事，却一直没跟家里说，父母都还盼着他带着小刘一块回家过年呢。

现在眼看年关将至，父母催着带女朋友回家，自己可如何跟他们交代呢，小周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拨通了女友电话，索性不管不顾，先哭上一通再说，哭完以后，自觉失态，慌忙说声抱歉，把电话挂了。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开门一看，却是拖着大包行李的女友，迎进门来，又是好一番痛哭，弄得女友倒是手足无措了。

哭完安静下来。小周窃喜，你终于答应先结婚，不逼我买房了？

想得美！必须先买房，这是硬条件，否则一切免谈。

小周脸上立马晴转多云，做出送客的手势。

傻瓜，买不起新房，我们买个二手房呀，自己重新装修一下，弄得和新房一样，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明天就陪你回老家。

小周见女友有所妥协，也就应承下来，自是皆大欢喜，一夜无话。

回了老家，见了父母，二老的态度和语气都是不知道有多亲热，一口一个小刘，恨不得把自己的儿子双手奉上，任由她处置了。好在女朋友倒也贤惠，在家主动包揽了家务，也常常找话题于二老聊天沟通，聊着聊着就聊开了，向二老交了底，这次过完年回去就去看个二手房，余下的钱边装修边准备结婚，后年过年回家，就能给二老抱回来一个大胖孙了。直把二老说得眉开眼笑，乐得一宿没合上眼。

从老家回来，小俩口都没闲着，工作之余到处打听，四处查询，终于选定了一处房产，签下合同，交了订金，只等两人定期存款到期，取出来结算尾款，办好产权，就算正是拥有自己的房子了。

就在俩人在那破房子里憧憬自己的小爱巢的时候，突然接到房主的电话，看新闻了没？我这房，怕是得涨价。

小周一愣。

国五条不知道啊？二手房增值部分要交税了！我这房子得上六万的税，你要不愿意多出这六万块钱，我这房子就不卖了。房主说，你们不买我倒好，我估摸着啊，国五条出来以后，这房租会涨，我拿回去继续收房租也不错啊。

小周一阵发晕，六万块，到哪去找六万块啊！

2013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