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生活的天空飘零着孤独的泪,沉下,便冷透热火般的心灵,浇灭晚霞的美梦,淹没早鸣的盼望。你问我怎么躲了,打伞可否?房间可否?唉,谁躲的了呢,问这又怎能得到解答,本也不能算是问题。那雨或泪打在伞上、房上,也免不了湿你皮肤,哪怕你全身包裹,他也将从你的眼角淌出,渗透你心,我们都免不了一身狼狈,从心的边缘回来。
1
写作,又是我们这些泪水满浸,百无一能的庸人解脱的方式。
我是写小说的,可小说又写些什么,怕灵感殆尽,怕生命不长,我写不了战场中骑兵骏马的威武,也写不了秀丽堂皇的美文,所以这篇便只能算是个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俗民小笔,博读众一笑了。
2
我走在那条路上,前面的路一点点从黑色,变成眼前的、脚下的灰色。"咯吱”门一声轻语,我推开他,迈进房间。
屋子很小,桌子好像不能称餐桌,或许是量很少,只有两张,或许是简陋,很小且没有什么修饰。两个桌子中的一个桌子后,坐着一个女人,我看着她,她抬头看了看我,女人像是四五十岁,戴着一个老旧的深粉色头巾,圆圆的脸,却好像有点憔悴。病黄色的皮肤上横生着一些褐色的斑,眉毛很浅如没有一般,嘴唇起着白皮,眼睛凹陷进去,深深的,如果她稍微低头,你便可以看到她厚重的眼袋了。
“吃饭?"“嗯,在,在这里吃。”我回答到,然后就往周围的墙上看,按常理找应该是有的标签或菜单。而她却走到后厨,那后厨是进门即可看到的,这时我才发现还有一个瘦男人, 晃着身体,仿佛不堪一击,在洗一个盘子,旁边也没有什么另外需要洗的了,看来是上一个客人刚走,而现在除了我便再没有一个客人。 女人掀起盖在什么东西上的棉被,下面是一个个盆 ,她把盆子上的盖子拿走,罗起来,却是一个个的做好的菜肉。“孩子,吃些什么?",她低着头问我,我惊慌地随便应答,随便指着几个盆,......这个”,点了一个土豆。然后我寻找主食,却找不到。她这时拿了一个黄色盒子,打开,米饭倒到了盘子上。“还有什么?”她淡淡地问我,看着零星的几个菜盆,似乎一点也不嫌拥攘地挤在一块, 周围空出一圈,便露出了那桌子不屑的黄脸。我本不太会说话的,只摇了摇头,接过盘子坐下了。
屋中的灯渐渐昏暗了,大致是因为我低了头,在饭里了吧,我用筷子夹起一团米饭,散发着弱弱的蒸汽,不是太热,却飘着淡淡的香气。我正饿,把丰满的饭团夹进嘴里,尝到一点点的甜,好像是土豆的汤,很香,好像还有别的汤,我看看饭,嗯?褐色的汤汁浇到饭上,却很明显不是土豆的,还和着别的什么汤,我把鼻子凑近闻一闻,肉,好像是肉汤,我没要肉。那土豆也.是面面的,蕴着浓郁的味,当时我确实越来越感到吃惊:这家饭这么好吃?
然而心里一直有一 个顾忌, 就是她还没有告诉我价钱,我也没问。
突然,我听到一阵电话声响起,便下意识摸出了我兜里的手机,看看没有电话打来,才意识到这电话声传自哪里。那女人用手拿着电话,贴在耳朵.上,两个浅浅的眉毛靠不到一起,却又分不开似的,眉头僵在那里,面容也僵了,五官各个收着,躲着,一幅很焦急紧张,又好像有些什么盼望的样子,在脸下深深藏了一担笑。 她用生皱的两根手指,用力来回摩擦那枯黄的头发。
然而她终于放开她的头发,笑了,露出土黄色的牙齿。女人说话了,却令我好是惊讶与疑惑。她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好像是什么地方的方言。"hao sai liu?”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仔细地想,却也想不到什么意思,更不用说这是哪里的方言了。我怀疑我听错了,不过当我看到她说完那句话后,便笑了,而且笑得没了褐斑,笑出了皱纹,并说了- -大堆的听不懂的话后,我便不再怀疑了。
不久她把电话从耳朵沿上扯了下来,痴痴地看着手机,嘴角还挂着笑,然而不久后便笑意全无,又回复到忧色中去了。
我吃完了饭,我觉得她的手艺真实是很好了,但仍是走了,走的时候我问她多少钱,她看着饭盆,用手指头算着数,对我说了一声:“九块”我感到很惊奇,惊奇这样的便宜,打开手机,付了钱,怀着向往似的又望了望周围乱糟糟的墙,突然一眼就看到了-个类似海报的东西,一个人,笑着,我渐渐看出那个露出轻扬的嘴角和半张脸庞,竟像是香港的喜剧演员周星驰,不太开心地笑着。而这也如醍醐灌顶一般,我联想到香港,粵语,由于爱听粵语歌,便好像慢慢能一个字 一个字翻译出她刚刚电话里的话了,但记忆有限,只回想出十几个字,更只能翻译出几个字了: "haosailu ?”便是“好些了? ""bi"就是“别"lang"就是“冷”而"ma”我不必翻译,只是凭借着记忆的词和句意,还有她的笑容,便蹦出了一个”妈”来。
我怔了一会儿,很短的一会儿,推理不得验证,怕她发现,赶紧走了。但终了还是忍不住再回头望望,在深黑色的天地下,灰暗的门面上映现了这几个暗红的字:阿皇仔快餐。
3
阿皇仔快餐,不知是怎的,自. 上次的饭后,我竟忘记不了这个名字了,然后的一段时间,我便又去了。
小雨下着,淅淅沥沥的,就像是天空的泪滴- -样, 飘洒在半空中,落下不见,只听见钢琴般的声音,忧伤地敲着那音阶。灰色的乐章沉淀下来,却成了铁面的石头,呆呆地倚在一棵寒树下,那无归的老鸦便在树上,两只爪紧紧扒着枯枝。
我又一次推开门,-切也都是像上次-样:女人在中间坐着,小小的店里也是没客人,空空荡荡的,映射着昏黄的灯光,还是惨淡的样子。那些买卖的工序在此处我便不再累赘,只是等我坐下了才发现,那个男人已不见了。
桌子的颜色和木头的颜色几乎-样,但经染了岁月的痕迹,显得那么枯黄与沧桑。那女人给我一种变化的感觉,她好像突然不是大人了,而是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腰来了。灯光的黄色,桌子的枯黄,这时和着她满脸的病黄色,神奇地融为了一体了,所以女人的红色眼眶便更加的醒目了,一步一步,正慢慢贴近她手中的那个木块,她的黑眼圈也是这样。女人用手不断抚摸那个几乎在怀里的木青蛙,看起来它仅仅是一一个玩具,女人却右手捧着抚摸,接着倒过左手,不一会又倒右手,这样来来回回地接连,老茧横布的手.上便都染上木香。染上木香,回到曾经的那片海和母亲温暖的笑容,女人不是女人,女人变成女孩,在乱石头铬脚的沙石滩上,爬着,用手指轻轻压那木青蛙上的木片,一松,木青蛙便跳起来,跳起来,妈....妈妈的笑也像跳跃一般,像香港的紫荆花一样,绽...... 一样,唉,又是消失了。
女人小心翼翼地用手压那木片,犹豫地松开手,“呱!”木青蛙发出一声惨叫,逃出去一段距离,便停下一动不动了。女人的眼眶又涌上红色,然而终于是太久不会流泪了,倒是不会流了。"阿妈。”女人突然被惊醒了,拽开了紧盯回忆的眼睛,收回倾力向下的嘴角,抬了头,呆了几刻。"阿妈你还好么。"小月子看来是淋着雨跑来了,这个瘦弱的四五岁小男孩有着白哲的皮肤,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爱四处张望,还有那个他认为耻辱的光头,总是不争气地反着白光,小月子在学校是因此被嘲笑的,所以每次来找阿妈,便要抱怨他的光头,抱怨着,渐渐会抱怨一切,抱怨自己瘦弱打不了架,抱怨自己的无家可归流浪,抱怨生命和他思想中的社会的不平等和残忍,最后都要抱怨到自己的光头上,那么他的光头也像是听懂,光都成了灰暗的,无精打采的光了,然而每次便是“阿妈”把他在腿上托着,用手抚摸她的光头,又说着些安慰的话,黑了她的眼圈,而小月子一会儿便睡了。
这回小月子来,却没有抱怨什么光头的事,但他刚刚说了那句“好吗”,他便有些内疚,觉得不应该说这样直接冒失的话,他七岁的脸上泛起焦红,低了头,脸色沉沉的,很是凝重。而且他好像是-下语言能力退化了-般,有些本是幽默的话在嘴边,却只能"阿妈"”阿妈”地叫了。
那女人见到小月子是很开心的,感觉是-种安慰的暖,但嘴.上仍是没法笑,笑不出来,却仍要强笑着。她笑着,多了些感慨似的,假笑是怕小月子难过,真笑藏在里面,或许刹那是发自内心的。她笑着时眼袋便显得很重很沉,黑眼圈已是更深了,眼眶红红的,脸.上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沧桑与无助,把小月子抱起来,托在膝上。。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下,小雨不停歇,泪是热的泪了,仍在淌着。我的饭渐渐真的凉了,用勺子挖了一勺饭放进嘴里,吃下,冰释我火-样热的舌头。屋子里只有我微小的咀嚼声和淌进来的雨声,一切显得安静得很了,那雨声和灯光交织着,交织着,我的桌子也是枯黄色的,傍晚大概已是过了吧,或许只是一种错觉,但外面和里面都告诉我:现在正是寂静的午夜,现在是寂静的午夜。醒过来,才发现的是,这饭便是很快已吃完,只留下一个白白的空盘了。回忆着那瞬息的美好,问了一句悲观的话:能留住多久?
我一看周围,却发现女人和小月子都不见了,那倚在墙边的伞也不见了,去了哪里呢。外面的雨还是那么小,不停歇。我想象着她们,可能是去了哪个小店铺吧,拿上一串冰糖葫芦,甜.小月子的牙么,不久就要甜得疼开了,剧痛开了,女人也渐渐不着急了。我看着这家冷清的店,灯像是已经灭了,一片黑色包围了我,外面的黑色也是黑色,-样地压抑着,冷清着,唉,再多的心理活动又怎么样那?小月子的光头又要被嘲笑了吧,而后小月子便要自暴自弃了;女人的钱还够么,可能是买了冰糖葫芦便无了制办棺材的钱了,而丧母之痛的解决又能治多少日的肚饿。紧接着便是男人、客人等等人们,包括是我,又能不能挺过这生活的苦难呢?
我走了,留了付钱,还留心了四周的墙壁,便不见那周星驰的海报了
4
“唔,我走了。"“走了?”
如此皎洁无暇的月光,正照在沙滩上,细碎的沙子便显得很是洁白,和那天上的圆月一样了。那大鱼一头钻入水中,溅起微弱的水花,还不令人思考,大鱼便入了海,连踪迹都不见了。我看着大鱼离开的方向,心头不禁涌上一阵水浪,冲着我的房壁,又像是一块铅塞住了中间,很是难受不舍,冰冷的海风,咸湿的海风,苦涩的海风吹个不停。
渐渐地我的眼睛里,那大鱼的像慢慢消失,而是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枯黄的头发,突出的面骨,病一般的烂古铜皮肤,还有那个托着重重眼袋与黑眼圈的红眼眶,渐渐组成一张像, 一个人脸,我仔细想,感觉是相识的人了,却怎么说不出名字,也找不到记忆。
那张脸笑着,笑着,就要淡去,终了还是剩下那大鱼离开的方向。
我醒了,却还是念着大鱼的方向。
“请问这家店的主人去哪了?”“不知道!”那位满脸白须的老人大概是嫌我太过冒失与不尊敬,请问连个称呼都没有,便愤愤地应了我,仍低头下着象棋。“将!'
我看着曾经的店面:那”阿皇仔快餐”的暗字已然无存了,现在竟换成了另个什么“小高理发”的店牌了。我是受了极大的震撼的,因为从新的牌面上,如今甚找不到一点痕迹了。我看着发叹腿脚却不知怎么就迈进了那个店。“理发?”一个颧骨极度突出的女人问我,她正给客人理着发,大概五十多岁了,白发和黑发稀疏地相互交错着,露出空空的头顶来了。这里确实是换了,桌子没了,后厨变成了后座,却仍是只有一个理发的坐位,四壁乱糟糟的,仅仅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这让我想起第一次来的模样了,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
我随即应了她一句话,但并不明确,眼睛却不自觉地转移到曾经那个熟悉的墙壁上去了。哦,周星驰的海报,我的心是惊了,却还是很平稳地跳。他还是这样笑着,苦苦笑着,又重新贴了上去,但这笑容和以前一样,还是藏在一堆的报纸 下面,仿佛是故意的,就这样故意不开心地笑着。可是,为什么回来了呢?然而我正疑惑惊喜,听到人说话了。
“说起那女人啊,也是的。
“怎么了呢?”
“她整日本就是很穷苦的,饭也是问题,却又摊上她丈夫的事......”
“什么事的?”人渐渐多了,并都围在一个地方 。
白发老人白了那个打断他的人一眼,那人羞愧地低了下眼,老人便还是接着说: "摊 上她丈夫的事啊,这事,便是啊,她那丈夫本是每晚上要在那店里帮忙的,谁知这鬼男人突然想了他的女儿,而且竟还心存侥幸地去了,可他不知道的吗,他那债主早料到他要看女儿,便每天在附近等着他来,来了便一定要讨债的,可他却还是去了。这可自投罗网啊,我听说啊,他被债主抓了个正着,却又没钱,便被几个人,几条棍子给打死了!不过也不定,说不了是男人借口这而抛下女人跑了呢。
“哦.. ."
那些人们便都散去了。
我从理发店里出来,幸好没有说清楚,临时改口不理发,那女人遍不再答复我,只一声哦!”,我还是出来了,“阿皇仔快餐”终还是失了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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