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把刚刚眯着的宋警官吵醒。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塔石派出所民警宋凡才从新冠肺炎卡点上换班回来，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从大年三十夜开始，这已经是值班的第十一天了，三班倒模式连轴转，紧张的工作氛围，让大家都有些吃不消。一挨床，宋凡就迷糊着睡了过去。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农民，声音沙哑，带着惊慌颤抖着，“派...派....派出所吗？”“我在大岩顶的公路边上看到一个死人，是...是.....是个女的！”宋凡睡意全无，赶紧把这个情况简单记录在值班本子上，立即电话向正在卡点巡逻的所长报告。不到5分钟，派出所的警车就闪着警灯，在派出所所长钟迪的带领下，三名年轻的警官赶到事发地。果然，一具女尸斜躺在公路外侧的水沟边，看样子是下午靠晚点死的，夜空很黑，天上下着小雨，尸体已经被水浇透，衣裤紧紧的裹在身上，头斜在草丛里，眼睛半睁着，死不瞑目。钟迪一边吩咐保护现场，一边拍照取证，尸体周围迅速被拉起一道警戒线，两名警官向前查验遗体。不一会儿得到报告，死者女性，40岁左右，估计为周边村民，头部受钝器打击致死，身上无任何能核定其身份的印记和证件。
现场锁定并初步掌握情况后，钟迪立即将情况向塔石镇党委书记、镇长以及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汇报，安排民警抓紧通知周边各村的支书、主任过来，帮忙辨认尸体，争取第一时间找到尸源。时间非常紧迫，钟迪知道，随着案件的层层上报，各级领导的指示批示很快就会下来，而作为基层民警，首先是要破案。特别是在当前社会形势下，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关键时期，每一个案件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甚至引发负面舆情炒作，特别是命案，必须得第一时间侦破。
虽然是凌晨，天气很冷，但是并没有阻碍消息的传播。不到半个小时，周边已经有村民陆续赶过来，大家远远的看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小山坡逐渐嘈杂起来，说什么的都有。“大过年的，咋会发生这种事情”“这谁家的呢？还没见人来找”，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悄悄议论着，隔着警戒线看警察开展工作。
正在这时候，老远传来一阵哭声，夹杂着吵闹声，把大家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顿时，人群中一阵惊呼，像炸锅了一样，大家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只见距离事发点十几米远的斜坡处，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拉拽着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满身是泥，衣服破烂，头发凌乱，满脸惊慌的样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老年人。年轻人眼睛红肿，老远就扔下中年男子，冲进警戒线，趴匐在死者的尸体上放声大哭起来，“妈呀.......”。而中年男子，则瘫跪在警戒线外，嘴里念叨着“我把婆娘砸死了”“我把婆娘砸死了”......
对于钟迪来说，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把中年男子、死者儿子带往派出所做进一步调查取证。这时候，镇医院已经安排车子来运送遗体。
派出所里，中年男子哆嗦着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就是大岩顶村的，叫林新，死者是他的妻子叫但小妹。林新和但小妹都是70后，还不到50岁，两人是同村，早年经人介绍撮合，同在一个村又都拐弯抹角沾亲带故的，就结合在一起了。偏远的山村，也算自由恋爱，两人也没有扯结婚证，办个酒席，举行婚礼，就算成家了。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比较恩爱，不久就有了大儿子。孩子出生后，家里开销大了，农村人靠种几亩地和在周边打个零工，很难发家致富。很快，林新就与大家一道，和村里的大小伙、爷们外出“杀广”（农村人外出打工的意思，由于早年第一代农民工主要务工地点在广州一代，大家约定俗成叫“杀广”），留下但小妹在家里照顾孩子，顺便种点庄稼。不几年，靠着两口子的勤劳努力，家里盖起了三层楼的砖房，并且又增添了小儿子。
2018年春节期间，林新照例回到家里过年，虽然路上拥挤点，时间也不充足，毕竟也是难得的机会，腊月二十九才回到家里。一家人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大年初一的时候，但小妹照例到父母家走走，与七大姑八大姨的聚聚、打打麻将，聊聊闲龙门阵。可这次，一个不好的消息让她非常难受，在闲聊的过程中，有个要好的姐妹无意中提到，听他男人讲林新在外打工期间跟一个外地的女人好上了，说多次看到林新与那女的在一起逛街。长期以来，但小妹都很信任她丈夫，林新每月都是按时寄钱回来，三天两头都要在微信上视频聊聊，没有看出什么毛病啊，她心里嘀咕着。本来打算回家去当面问问，想想没有依据，再说又是大过年的，一家人吵吵闹闹的传出去不好，就把这事埋在心头了。节后，但小妹说什么也要跟林新一起出去，而且林新越是劝说，但小妹越是怀疑，硬是要跟着走。没办法，两口子只得把小儿子托付给父母照顾，一起到中山“杀广”了。
来到中山不久，但小妹就进了灯具厂，有了正式的工作。两人租了房子住着，只是但小妹心里始终装着事情，对林新盯得很紧，还时不时拿起丈夫的手机，翻看通话信息和聊天记录，有时候也旁敲侧击的问这问那。起初的时候还好，但好景不长，很快两人就闹起了别扭，冷战、小吵、大闹就成了家常便饭，有时两口子还动起了手。
半年过后，看实在过得不清净，但小妹也逐渐冷心了。趁公司发工资的时机，自己去了东莞投奔表姐去了，她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分开点可能还好些，从此两人各自赚钱，几乎很少联系，也很少回老家。
2019年7月份，职校毕业的小儿子也到浙江务工了，临近春节的时候，分别打电话给林新和但小妹，说自己找了女朋友，过年要带回去看看，希望大家都回老家，一起过个年。按照计划，林新和但小妹都想着等过完年，初三、初四这个样子就返回广东务工，一来是已经两年没回家了，二来是小儿子还没成家，也应该回去看看，料理一下家什。由于小儿子带着女朋友到家，林新和但小妹虽然心里相互有间隙，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像一家人的样子，一起张罗着年夜饭，左邻右舍串串门儿，亲戚朋友相互走动走动，不过两口子还是很少一起，也几乎没什么交流，包括睡觉。
计划没有变化快。源自武汉的一场新冠肺炎疫情，彻底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包括林新和但小妹一家人。几乎一夜之间，全国各地封城、封村，到处都设置了关卡，对所有人员进行全面排查，进出都要到村委会办理通行证。按照要求，大家都得呆在家里，尽量减少外出并且要戴上口罩，更不能串门和走亲访友了。村子里仿佛凝固了一般，从早到晚都有大喇叭叫着，宣传新冠肺炎防护，一轮又一轮的播放政府的有关通告，人人都处于猜测和惶恐之中。
正月初十早上，林新接到电话，住在邻村的二伯父去世了。作为至亲，死者为大。虽然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紧张，但是治丧还是可以的，于是林新来到村委会开了个证明，与但小妹一起，一大早就往邻村帮忙办丧事来了。下午5点多的时候，看着手头事情不多，林新便和但小妹一起，赶着回家给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做饭。他们是吃了饭从二伯父家出发的，席上林新喝了几杯酒，就是农村自酿的包谷烧，比较冲。一路上，林新借着酒劲，又和但小妹吵上了，首先是林新怀疑但小妹在广东有了外人，但小妹也就把林新那点事拿出来数落，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吵着吵着就急眼了。到大岩顶的时候，生气不过的但小妹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扔向林新，林新也抓起把沙子还击。就这样，两人从扔沙子开始，发展到扔石头，最后林新抓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头，用力砸向但小妹，本来是想教训教训媳妇。不料，这一石头砸过去，但小妹应声倒地，嘴里哼哼着，手刨脚蹬，一会儿就不动弹了。
开始的时候，林新以为但小妹是在吓唬他，便不以为然的自己继续往前走。走到村口的时候，才发现但小妹没有跟上，赶忙返回查看，这时候但小妹已经没有动静了。林新一下子懵了，赶忙学者电视里的方法，给但小妹做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慌手忙脚的，折腾了大半天，但小妹还是一动不动。怎么办？林新六神无主，他知道杀人偿命，自己要被判刑，要被枪毙的！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林新不敢走路上，朝着树林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乱石堆里面爬，他企图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但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时候，感觉周围都是警察的眼光，在扫视着他，任何一点异响，他都以为是抓他的人来了，漫无目的到处乱转。天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到方向，林新想给小儿子打个电话，撒个谎说不回家，问问他妈妈到了没，可是一模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又过了约莫两个小时，林新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意识也逐步清醒起来，他正式认识到，自己把老婆砸死了，问题严重了，下辈子完了，怎么面对孩子们，一连串问题在脑子里回荡。他仍然想跑，可是去哪里？到处是关卡。卷缩在一处凸出的岩石下，林新终于作出决定，向公安机关自首。于是他摸索着向家的方向走去，在家里把一切都告诉了小儿子，再由小儿子和两个长辈带着，回到事发地点。
老远，他们就看到了闪烁的警灯，还有嘈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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