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最黑暗的年代！她是南凉的公主，他是西秦的王子，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始于碧海之畔的爱情，却在二十余年国破家亡、手足相残的磨砺中夫妻反目。挥刀相向的一刻，是她含笑给爱情书写的最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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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23年，河西。西秦王宫。

慌张奔来的宫人跪拜于地，语不成调：“皇后，虎台大人和洛城将军已被御林军当场斩杀，首级号于辕门。如今，陛下已经向这边来了！”

啪的一声，手中的玳瑁梳掉于地碎裂成两半。我闭了闭眼，头脑一阵眩晕，高而暗沉的殿堂劈天盖地向我压来。我听到自己冷而干涩的声音：“何以事泄？”

宫人迟疑：“听闻，是左夫人向陛下告密。”

我心中一阵寒风吹过，冷彻冰骨。我早该想到的，左夫人西娜，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她的心中没有国破家亡屈身侍人的屈辱，也没有手刃仇人的觉悟，为了富贵荣华，她什么都可出卖。可叹我们兄妹多年的隐忍和谋划因为她功亏一篑。她的愚蠢、狠毒真的不像我们秃发家人。

我环视着四周的富丽堂皇，冷冷的笑了。这是天意，秃发家族今日注定一败涂地，灰飞烟灭，而我，我将面带微笑迎接这个结局。对我，这是最好的解脱，因为我将再也不用面对多年来痛彻心扉的苦痛与折磨。

少女情怀总是诗

我，出生在最黑暗、最血腥的时代。那时的中国大地，烽火处处。西晋的灭亡，使北方跌入了血海深渊，各个部族你方唱罢我登场，鲜卑子、汉家儿、羌中杰、氐族雄、羯族豪、匈奴英轮番登场，相互攻杀，四处血雨腥风，怎一个乱字了得。

我出生在青海乐都一个鲜卑贵族营帐中。我的父亲是部落单于的亲兄弟，声名显赫的秃发三兄弟的老三。我们秃发家族是地道的王族，我们的先祖与中原的拓跋鲜卑本是同宗，在汉魏之际从塞北大鲜卑山迁至黄河、湟水、大通河三河交汇之地，被人们称为河西鲜卑。

身为一个部落酋长的嫡出女儿，一出生即拥有尊贵的身份，这既是我的幸运，却又是我不幸。幸运的是，杀伐不断的年代，我的家族不断强大，在我父亲三兄弟的辛苦经营下，秃发部落势力不断扩大，依靠强大的武力称霸于河西。不幸的却是身为王族的我注定要辗转于各部族称霸河湟的争斗中，在手足亲人爱人的相残中痛苦一生。

十六岁那年，因西宁城郊的南山上出现了凤凰的神迹，我们部落的民众认为这是上天的神谕，于是推举我的大伯父为大凉王，定都西宁，南凉王国正式成立。我的父亲也官居大将军。彼时我们的四邻，吕氏的后凉、乞伏氏的西秦、沮渠氏的北凉、李氏的西凉心中惊惧的同时都派来使者前来恭贺，也就是这时我遇到了他，西秦的王子乞伏炽磐。

炽磐家族姓乞伏，原居阴山，跟我们一样流着鲜卑的血脉。9年前炽磐的父亲乾归继位后大肆攻伐，可惜嗜战的他前不久在与关中的后秦战争中一败涂地，为了防止周边邻居趁火打劫，乾归便将自己的儿女们或以婚姻或以人质的身份派往邻国以示交好，或许对南凉最为忌惮的缘故，作为人质和使者的是他最优秀的大儿子乞伏炽磐。

那一年塞上阳光正烈，那一年草原草色青青。多年以后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炽磐没有来到这里，如果我对他不是一见钟情，如果父亲不是因为过于疼爱我这个女儿，那么或许我不会嫁给他，不会有后来的恩怨情仇。可惜，命运之手从来都是难测。在这条颠沛流离的命运之河中，我们都只是它的棋子，按照他的意愿痛心裂肺生死悲欢着，走向那宿命的结局。

炽磐来的时候，正是河西的五月，祁连山的积雪还未消融，空旷的草原上羊儿悠闲的吃着牧草，湖边帐篷中炊烟袅袅，就在这样的春色中，年轻的男子鲜衣怒马的出现在湖畔，他抬起了头，漫天的阳光都落入他的眼中。只此一眼，他便成为了我的阿修罗。

炽磐淡淡的看着我，但我从他脸上还是看出了平静之下的悸动，自然，十六岁少女的青春与明艳，全遗传于我那号称秃发第一美男子和折掘部落第一美女的父母，我已经见惯了这种惊艳，然而此次却因为他，我少女矜持的心中竟然有小小的羞涩。或许，这就是心动的萌芽。

接下来的日子，我常常和炽磐相会，虽然在公众场合他似乎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眼睛还是因为我而更明亮，在不注意的时候总是追随我的身影。我享受着这小小的胜利。那一年祁连山春色分外明媚动人，而此后一生中我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春色。

然而，我和炽磐私会的事情很快便由于妹妹西娜的告秘而暴露了。我的妹妹西娜与我同一母同胞却处处针对我，妹妹气急败坏的嚷着阿姐这样对不起越质大哥，越质洛城是我哥哥虎台身边最勇敢的勇士，与我们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父亲听到我们的争执便将我们叫了过去，他直接问我:“我的女儿，你看上乞伏了吗？”

父亲的直接让我很羞涩，然而作为父亲最娇宠的女儿，我决定不再欺瞒，便厚着脸皮回答道：“是的，女儿十分喜欢他，想要嫁给他。”

父亲哈哈大笑，对我的母亲说：“女儿长大了，总有展翅高飞的一天。”随即又道：“乞伏家的小子是只苍狼，可以配得上我秃发家女儿。”

于是，我的命运便被决定了。我的父亲说动了大伯父下诏赐婚，将我嫁给了西秦王子。一向豪爽的大伯父笑着道：“但愿我的侄女儿能驯服这只西秦狼。”犹记得当时的我还信心满满的道：“放心吧，炽磐不是那种白眼狼。”

然而15年后，就是乞伏炽磐，我自己选中的丈夫，以虎狼之心灭了我的故国。如果我能预先知道这个结局，我会不会做出那样冲动的决定呢？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那年秋天，我嫁给了乞伏炽磐。那是青海湖边的一场盛大宴会，在内心深处，我其实也知道，这场乱世中的婚姻，背后其实是西秦和南凉之间的一场政治博弈，炽磐寄人篱下的处境令他无从拒绝我。然而我不在乎，我爱他，所以必须得到他，即使动用父亲伯父们的权势。因我父亲三兄弟统共只有我这一个成大成人的嫡出的女儿，因此我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那时的我年轻骄傲，相信只要努力，假以时日，我就会让炽磐死心塌地爱上我。

为了让炽磐过的开心，忘记他质子的身份，我渐渐露出泼辣本色，时刻站出来捍卫他的尊严，令他不受我们族人的歧视。因他喜爱汉人书墨，我也努力拿起书本学习汉籍以能与他交谈。当他想家时，我就随他策马驰骋在草原，听他讲述甘州的风光。每每在这个时刻，我能看到炽磐脸上那种叫人沉溺的温柔，那时我总会想，原来他也是爱我的。

然而，我却忽略了，那样的乱世，爱情根本就是奢侈，何况我和炽磐这样的王族。儿女情长怎么比得上男人的野心和江山，铁蹄所遇之处，一切化为齑粉，而我不过是那淡淡的胭脂，泅在他胸口也不过一点颜色，哪里经得起外面风雨的摧残。

陌上花开缓缓归

婚后一年，炽磐对我十分体贴，他的机警，才干和胆略也更令我的父亲看重。炽磐却如终如一保持着低调谦虚，渐渐的，他的柔顺给了人们假象，大家都以为他会安分的待着西平做一个闲散的上门女婿。然而，爱情使人盲目，而我体会到这种盲目的残酷的日子很快就来了。

那年冬天河湟下了一场大雪，道路不通，牲畜马匹多饿死，就在深夜，我的丈夫炽磐却无故失踪，直到十天后他又被押回，绑在校场外准备被乱箭穿身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他图谋潜回西秦。眼看炽磐性命危在旦夕，我跪于父亲账门外一夜，在父亲一番斡旋下，担任国君的二伯父终于赦免了炽磐。或许是我的尽力维护让炽磐感受到了我的真心，一向骄傲冷漠的他开始慢慢对我敞开了心房。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面具背后的他，也洞悉了缠绕在他周围的意图挑拨我们夫妻的阴谋，这次累他差点被处死的出走事件就是这些力量的杰出。幸亏，我的爱使我在千钧一发关头拯救了他，也让他开始真正爱上了我。一个男人一旦真正爱上一个人，那种异常的体贴与温柔简直美好的如同梦境。我的不安、委屈、犹疑很快就被这甜美的梦境消融。我真希望日子永远这样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乞伏家又迎来了一件丧事，我雄才大略的二伯父去世了，他临终之前将国君之位传给了“素见识高明，有才艺”的父亲，这引起了我两个堂兄弟的不满，他们预谋绑架我大哥虎台，以威胁我父亲退位，却被炽磐无意间得到消息，连夜单枪匹马亲自涉险去接应虎台，最终虎台平安归来，炽磐却不见踪影。最终我才获知，这次他是真正逃亡了，逃回了他父亲所在的西秦。而他的妻子我，再一次被他抛弃。

岁月如梭，转瞬已是一年。这一年多，我郁郁寡欢，炽磐的行为令我如同弃妇，我的尊严在他逃走的时刻已经丧失殆尽，我心灰意冷，所以当炽磐突然派人前来接我前去西秦的时候，我当着使者的面将书信撕得粉碎。君既无情那便休，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展现性格中刚烈的一面。然而，我早该料到，我自己选中的丈夫是何等人物，他既然不会放弃我，便无论如何也要达到目的。很快在他一手导演下，南凉的国势变得有些危机四伏。在这种诡谲的对峙中，我的父母屈服了，然而与其说屈服于炽磐的淫威，还不如说他们心疼身为女儿的我。最终，一场家宴中我被灌醉塞上了马车，由越质洛城一路护送到了我的丈夫身边。

接下来十年，我终于领略到了爱情的滋味，开始了一生中最甜蜜的日子。最初被送回炽磐的身边时，我满腔愤怒，炽磐心中有愧，使尽百般解数求我原谅。那时我才知道他当日半途逃归乃是箭在弦上的匆忙之举，因他的国君伯父病危，父亲又征战在外，他为了要赶在堂兄乞伏公府之前见到临终的伯父临危受命，又怕消息外泄生出变故，便来不及通知我单枪匹马星夜驰奔回了故国。这一番解释令我释然不少。就在此时又发生一件事，炽磐的父亲日夜图谋复国，因炽磐英武不凡被后秦氐族权贵之女看中，便萌生了让炽磐联姻换取对方支持的念头，一时间我这个炽磐的原配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有不少其父子忠心的臣属意图加害于我，幸亏炽磐机警，不惜自身受伤救下了我，然而这件事的恶果却是我终生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在我处境凶险的时候，炽磐一直坚定的站在我一边，不顾周围的重压，发下毒誓此生妻子唯我一人，绝不休妻另娶。在他坚决的反对下，联姻一事最终作罢，却也令我夫妻二人言归于好。那一瞬间我冰冷的心终于解冻。

此后炽磐趁热打铁，对我极尽宠溺体贴。炽磐本是英武大气的男子，屡次为我做到此等地步，任我再心存芥蒂，也终究日复一日融化在了这种铁汉柔情中。期间随着他们父子俩的苦心经营，西秦终于成功复国，炽磐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并不顾朝野反对执意册封我为太子妃。西秦国内皆知，太子与太子妃举案齐眉，情深弥笃，乃人人称羡的王族夫妻。

不久，我的公公乾归被炽磐的堂兄乞伏公府杀死。炽磐替父报仇杀死了公府等人，登上了王位，改元"永康"。炽磐大权在握，开始了他叱咤风云的年代。他先后将吐谷浑、后秦的势力逐出西秦，又慢慢降服了周边一些部落，声震河西。雄心勃勃的炽磐一心想成就王业，又将眼睛盯上了邻国，而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我的故国。

此时的南凉王国在我父亲的苦心经营下，经过多年的征战，威名也达到了巅峰，与西秦并立河湟。为了显示国力，耀兵西陲，他用了三年时间，征召民间役工万余人，修筑了威武的点将台，并用我的兄长之名，命名为虎台。

虎台落成，炽磐带着我回去观礼，这是阔别十余年后我第一次回故乡，也是最后一次。犹记得阅兵当日，父亲和大哥一身戎装，傲立九层九丈八尺高台，背后南山巍峨，台下十万骑士甲胄分明，戈戟雪亮，河湟为之震颤。我的族人沉醉于表面的惶惶武力中，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机。在那震耳欲聋的如雷欢呼中，我分明看到了炽磐眼中变幻莫测的光芒。

黄河九曲，毕竟东流去。幸福在两年后戛然而止。这一年，河湟发生灾荒，父亲冒险带兵向西进攻吐谷浑以补充南凉国力，虽然大破乙弗、夺得牛马羊四十余万头，后方却遭遇了灭顶之灾。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炽磐瞒着我，带着西秦二万步骑兵出兵攻伐南凉。待我得知消息时，一切都已太迟。他对我的爱情战胜不了称霸河湟的雄心壮志，而我的故国已是他唯一的障碍。几月前，有五色云在南山上升起，有臣下进言，这是大吉之兆，预言君主将称霸河湟，炽磐听完非常高兴。如今趁着我父亲西征都城空虚的机会，炽磐率军包抄了南凉后路，仅仅用了十天时间，便攻占了都城乐都，我的哥哥虎台和文武百官连同一万多户百姓全部成为俘虏，可怜我的父亲此刻还赶着牛羊在路上。

两月后，西秦举国欢庆君王灭南凉，炽磐设宴犒赏诸臣，我的父亲作为女婿的手下败将，亡国之君，也不得不出席在宴会上，我的哥哥虎台等人也各被赐官职。炽磐自封为帝，又欲册封我为皇后，却遭到我拒绝。大典前几日炽磐几次亲自前来，也被我关在宫门外，炽磐恼怒之余派人传话给我，若再抗命，小心虎台等人性命，我这才醒悟过来，只得走出宫门，打起精神接受了这无比耀眼的皇后头衔。当晚，我便一病不起。而这一病，就是半年。半年间我拒绝不了炽磐三天两头的探视，却可以做到不跟他说一句话。昔日的恩爱，终于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僵持冷漠中消磨殆尽。

很快的，维系我和炽磐脆弱关系的最后一根绳索终于崩断，命运露出了最后狰狞的面目。除夕之夜，我的父亲饮下宫中赏赐的珍酿后便一病不起，第三日上便撒手人寰。令我心如刀绞的是，父亲一世英雄，却在最后的时日拒绝治疗，硬生生死于毒发，为了就是怕连累我和虎台。数日后，我的母亲也吞金而去。他们一生情深，相偕赴黄泉，留给我的却是无尽的伤痛。我的父母，就这样死在我恩将仇报的夫君之下。那一刻，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然而我没有时间哀痛，我的哥哥虎台冲动之下联络北凉国君沮渠蒙逊，想要合谋杀掉炽磐为父报仇，却百密一疏，事情泄露，眼看兄长性命危在旦夕，我只得主动前去求见炽磐。炽磐因为心中有愧，见我此刻终于向他柔顺低头，以为获得原谅，当下喜不自禁，慷慨大度的赦免了虎台。为了表示心中毫无芥蒂，他还主动下旨将侄女嫁给我最小的弟弟破羌，于是宫内外众说纷纭，皇后虽娘家失势，多年无子却盛宠不减，而我，只是淡淡一笑。一个人若是心死，世间万物均已形同虚设。

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朝露昙花，咫尺天涯，十年假意逢迎，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这几年来我独居深宫，炽磐由惊喜、失望、愤慨到放弃，以致最终移爱到西娜身上以刺激我，我却毫不在意。因着母亲临终前的叮嘱，我将一心倾慕炽磐的西娜带入宫中，而且不顾炽磐的怒火，自作主张以皇后名义下旨将她封为左夫人，恩宠无限。犹记得迎娶新夫人那日，炽磐酒醉之余怒闯入我宫中，质问我背叛了我们之间的盟誓，我却纵声大笑，直至笑出眼泪，到底是谁背叛了谁？他的背叛是我故国的覆灭和亲族的鲜血，而我却连自己的妹妹都给了他。这是我最绝望的报复，报复的是谁，是他，还是我，都已经不重要。

这年十月，虎台和越质洛城决定做最后一搏，准备乘炽磐出席月底的狩猎大典时刺杀炽磐，我毫不犹豫成为这桩阴谋最大的支持者。这么多年的苦痛和折磨，我已经厌倦，无论成功与否，我已决意孤注一掷，而且下定决心一旦得手，我都将跟随炽磐而去。

然而，命运再一次偏爱了炽磐。忠厚的洛城在谋划时没有隐瞒西娜，却没料到我们全部遭到西娜的背叛，刺杀计划为炽磐所知晓，全部束手就擒。多年的隐忍、谋划，终究还是付于流水，或许，南凉王国真的气数已尽，血脉该绝。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高楼望断，灯火黄昏路。

我坐在镜台前，拿着玳瑁簪插于我的乌黑长发上，最后一次用胭脂涂抹嘴唇。镜中的女人白发丛生，眉眼沧桑，昔日雾沉沉的眼睛只剩下疲惫和空洞。多年来的忧怨相对、爱恨折磨，我已经倦了，累了。我的一生，不过是醉梦一场，自从国破家灭的那天，我和炽磐的爱情也已经死去，还有我，飘浮人世十载，只是行尸走肉。如今万事俱灭，到了了断之时。

殿外响起了一阵急促愤怒的脚步声，显是有人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我从容的伸出手去，抓住了镜台上的孔雀玉瓶，将瓶中的液体倒入口中。苦涩的汁液顺着我的嘴角流下，身上的孔雀彩衣污了一大片。

蓦的，一个人影冲了过来，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瓷瓶在纠缠中滚落在地。

我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子，我的丈夫。二十年过去，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锐利，只是此刻盛满了焦灼和愤怒，他徒劳的抓住我，将手伸到我的嘴里，似乎想逼我将口中的鸩毒吐出来。

我却咬紧了牙关，死死的将伸入口中的手指咬住，不让他得逞。一抹殷红顺着我的嘴角流出，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我口中的毒。

他望着我，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上的惊骇终于被重重的绝望替代，大喊道：“阿瑗，不准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我一阵眩晕，感觉血从嘴角不断的溢出，我冲着他苦涩的笑了：“阿磐，这次，你说了不算。”

炽磐伸出臂膀死死环住了我，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倚在他的怀中，感觉他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任由那眼泪滴入我的眼睛，我的嘴里。我说：“阿磐，我想回家。”

他身上一僵：“你的家在这里。”

我没有力气跟他争辩，又说：“给我唱个家乡的歌吧，你知道的。”

他沉默了一瞬，哽咽道：“好。”

眼前一阵阵模糊，我的耳边回荡起久违的歌声：“虎台点将的南凉王，烟尘儿罩了个教场，阿哥是孔雀者上天堂，尕妹把翅膀哈当上。”那是虎台落成之际，父亲进行大阅兵，南凉三十万儿郎英姿勃发，那是我们最后的强盛，也是我们最后的衰落。从此以后，再无南凉。十年来，只有这歌声日夜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炽磐露出微笑：“如果有来生，绝不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