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总有需要几句话的时候。...嗯,大概就是类似咒语之类的东西。
“这么一来,不就跟普通人一样了吗?”
“嗯。也就是说,她又变回普通人了。”
“那还真是......有点可惜呀。”
岩井条件反射般端起自己的杯子极力把身体往后仰。他像是害怕吸入彻子的唾沫星,屏住了呼吸。
彻子想要告诉岩井,他完全搞错了方向,但岩井如同解开难题的中学生一样得意洋洋,估计这会儿什么也听不进去。
“那个人,一定是被什么困住了,才一直无法动弹。是那句话让她得到了解放。”
...
“唔,新闻上不是常播吗?家里边谁把谁刺伤了,或者公司里部下把上司杀掉了之类的。但是,会发展到那种程度,背后其实已经发生了不少事情吧。”
...
“大家心里明白—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会忍不住杀人吧,搞不好会被杀吧—心里明白,却无法逃脱出去。那一定是因为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
“比如说,觉得这样的人际关系就是自己的一切,觉得这个地方就是自己的一切,这份工作就是自己的一切—这些钻牛角尖的想法让人即使受到恶劣的对待也想不到要逃离,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如果有这种令人无法逃脱的咒语,那相对的,这个世界上也一定存在着相同数量的、能解开它们的咒语。”
义夫停顿了片刻。随即“啊”地发出一声愉快的叹息,听起来像是坐进了热腾腾的浴缸里一样。
刚刚出炉的面包的香味,是世界上最能够带给人幸福感的香味了。店员在包装面包的时候,面包皮发出“噼哩啪啦”的微弱响声,彻子和义夫都无意识的微笑起来。刚刚好两斤的面包,抱起来像是小猫一样散发着温度,两个人交替就把它抱回了家。
明明很难过,人却仍然能够体会到幸福。
虽然嘴里说着就当求婚这回事没发生过,岩井自己却做不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结
婚”这个词说出口后所带来的安心感,他开始毫无征兆地就随口说出“养条狗吧”,“我讨厌的食物只有卷心菜肉卷”之类莫名其妙的话来。看见别人牵着孩子也会说“小孩真不错啊”。他的兴趣已经从彻子身上转移到了“结婚生活”,对于未知的东西上边。可岩井本人对于自己这赤裸裸的状态却丝毫没有察觉。用义夫的话来说,他已经被结婚这件事牢牢困住了。
野猪再大也大不过山!(p16)
我做不到。我完全想象不到幸福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
话说到这儿,彻子意识到了一直以来藏在内心深处假装没有发现的事情。她怕如果说出来,一切都会伴随着破碎的声音而分崩离析。因为太过害怕,所以一直没能说出口。
“其实我,真的很讨厌家人。”
“为什么会讨厌呢?”
岩井像是听到“讨厌胡萝卜”这种事情一样,带着困惑的神情轻松地问道。
日本风俗,参加完葬礼回家后,要在自家门口撒盐驱邪。
“然后你怎么办呢?”
“没办法啊,我只好拎着皮鞋,正常的往前走。”
“正常?”
“就像是在日本的商业街上一样开始走路。”
岩井这个人,就算是在沙漠里,也一定是一边走着一边在找辅助线吧。只要不放弃行走,不经意间,说不定真能找到通往下一个世界的大门。
他们是真心把女儿当成珍宝一样吧,可是人类并不总是能像宝石一样时刻保持着美丽耀眼。困住“闷闷闷”的,说不定就是这个名字呢。
福地,指富含某种自然或超自然能量的观光地,多为山林等自然景观或神社等人文景观。
护士站
大家的手腕上都戴着写有姓名和血型的白色腕带
阿宝才意识到,其实医院里只有两种人:治得好的人和治不好的人。走向死亡的人和走向生存的人之间,被无情地划上了鲜明的界限。
说出口的话,就像是公司里名叫黑河内的那个后背常说的那句有口无心的“加油—”一样,没有任何的急迫感,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嘲弄对方。
对于阪井的工作来说,多余的笑容是禁忌。
"但是你穿上乘务员制服的时候总会笑吧?"
"因为那是工作。"
"难怪你会生病。"
"是吗?"
"嗯,我的情况也差不多。"
没有什么根据。但是,我们两个人都这样相信,好不好?
本来是想要仰仗福地力量的三个人,结果却变成想要一起制造福地,有点好笑。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现在就想听。"
"什么?可是,你不是正准备出门吗?"
"已经没事了。"
阿宝心想,现在啊,我就是拉链的拉头。这条严严实实关起来的路,正等着我来把它打开。这么一想。阿宝莫名的感到开心,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刚刚泡完澡的义夫,皮肤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像是听到了正符合自己想象的答案,连这一声“嗬”也染上了兴奋的色彩。
抬头不经意间看见玻璃里映出自己的样子,义夫吓了一跳。这个正弓着背弯着腰把纸币往钱包里装的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寒酸的老头子。
师傅的侧脸算不上是美女,从正面看的话,这带着左右对称、毫不动摇的表情,像是如来佛祖一样。
经历过长时间的共同生活,自然而然的形成了这样的默契。学会视而不见,是非常重要的。
住在一起的时候,有些话能说出口,有些就不能。
因为我想要和某个人共同经历生死。
...
公司的同事、前辈、学校的朋友、父母、弟弟,大家都很重要,但都不是能和我生死与共的人。
...
在日常生活里,我没法找到这样的关系。
不,看不见的东西,就当作不存在吧。当成是已经死掉了也是可以的。
尽管如此,对于虎尾来说,一树的白车就是性的象征。就好像白色硬壳覆盖着的鸡蛋。外表是人人都很熟悉的形状,里边却长有许多让人搞不明白的东西。虎尾想要搞清楚的,不是打破蛋壳之后的样子,而是蛋壳在完好无损的状态下鸡蛋内部的形态。蛋白和蛋黄是怎样复杂结合在一起的,又是怎样被完美的包裹在蛋壳里,一切都像是谜。
"最适合拿来装鸡蛋的容器,可不是什么桐木礼盒,更不是什么钛合金旅行箱,而是塑料做的鸡蛋盒子呀。"
一树的话让虎尾似懂非懂。
彻子小姐,是鸡蛋盒子?
"总之呢,我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也想要尽可能开心的过下去。可能你还不懂这些,但除了想不想要、合不合适之类的问题外,人生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蛋白像轻飘飘的蕾丝一样逐渐凝固,正这么想着,转瞬又凝固成了白云的样子,而蛋黄一下就看不见了。
关东煮用的是名古屋的做法,红味增里炖了鸡蛋、魔芋、白萝卜、豆腐和牛筋。
明明当初曾经在电话留言里声泪俱下地说什么”阿一才25岁呀”,近来还絮絮叨叨地开始说一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奇怪的宗教团体才会宣扬的东西“一直留着那种东西,阿一是没办法成佛的”,快把人给逼疯了。
"这个要怎么办呢?"
"就是想把他送回去,送回到墓地里。"
昏暗的走廊下边,两个人默不作声的看着一树的骨头。
"本来是想一辈子留着它的。"
脱薪族,指辞职脱离工薪阶层朝九晚五生活的人。
"从外边看的时候总是把它想得很厉害,偶然进来了才发现床啊椅子啊,都跟普通人家里摆的没什么两样嘛。"
...
"坟墓里边也是一样啊." 虎尾说:"里面意外地的很普通嘛。本来还想的挺可怕的。"
千真万确。坟墓也好,情人酒店也好,都差不多。虎尾想,这感觉,就像是拆开礼物外边浮夸的包装纸,发现里边是非常实用的挖耳勺之类的东西一样。
周围的人已经逐渐习惯一树的离开,明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唯独自己却像个傻瓜一样被留在了原地。即便如此,自己也仍然不得不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所害怕的并不是被周围的世界抛在后边,而是真的忘记了一树。如果自己真的把一树给忘掉了,那该怎么办?
到了关店的时间,大厅里只剩下“轰”的像是河流似的声音。
"人在惊讶的时候,眼睛真的会缩成两个小点呢。他那个时候,眼睛真的变成了两个小点。"
据说岩井当时目瞪口呆,用发疯般的声音重复着四百八十万这个数字。
八木重吉:
在我自身之中也好
在我身外的世界也罢
是否存在“真正美好的事物”呢
即使那是敌人也好
即使触不可及也罢
只要知晓它的存在
啊,我就这疲倦的心也将长久地追寻
"我有说过结婚资金拿回来了就结婚吗?"
听到彻子这么说,岩井大概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聒噪了。他调整了一下语气,说:“我明白了。这么说吧,既然结婚资金已经还回来了,我们结婚吧。”
对于岩井这个人,老实说,彻子还有好多好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是,他一定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真正美好的事物”。
彻子心想,我只要以那里为目标,一心一意的专心行走就可以了,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想,人总归会死的,一旦变得亲近,就不得不预知对方的死亡。
无论哪个男性初看都挺不错,可是只要稍进一步就会发现,他们举止不够体面,夕子因此总是悉数拒绝。母亲为此十分生气,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满,但那种寒酸的感觉,无论夕子怎么说明,别人都无法理解,比如他们伸手提起快要滑落的裤子,还有夸夸其谈时的嘴脸,看钱包时脖子的角度,虽说每个人让夕子在意的地方各不相同,但在她眼里却都是一样的寒酸感。
大家为了记住新的东西而倾尽全力。
不分前辈后辈,每天只需努力记住新东西的职场,对于夕子来说已经失去了乐趣。
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多么寒酸啊。
寿退职
那天在告别的时候,加藤对夕子说:“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可怕。不要怕。”
对着一个哭泣的女孩,大家的态度都很温柔。可能都觉得一定是遭遇了不得了的事情吧,无论车站的员工还是商店街的大妈,都像是对待亲人似的给夕子指路。
母亲说,嫁来这里自己会折损寿命,那算是自己的损失吗?可是,努力迎合着外面那个破败的世界生存下去,才是真正的损失呢。现在在公司里慢慢地干着活的自己,简直再破败不过了。
虽然是陈旧的家,却在漫长岁月里得到了精心的照料,仍然能够使用很长时间。
"住得很爱惜嘛。"夕子感叹道。
从客厅里看到的银杏树,挺气派的。这个家,有一些固定不变的东西,夕子发现自己的内心变得十分安定。
大概是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害羞了,到了话尾忽然像开玩笑似的抬高了音调。
忙完家务时的午后,夕子把一树抱在膝盖上,看着院子里的银杏树,感觉就像是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树木之中。自己和一树之间没有什么界限,两人和庭院的景色之间也没有界限,一切都消散,只有他们单纯的存在于此地。夕子常常怀着这种不可思议的心境。
为了散心而去玩了玩小钢珠。结果一下子上了瘾。与其说是想要赢,不如说是单纯的害怕游戏停止。
医生说过母亲的生命还剩下一个月左右,所有花费掉的时间不只是在等待着那一刻而已。
连太郎的这些心情夕子并不了解,她只知道这样下去的话,两人静心构筑的一切都会消失殆尽。比存折上的金额消失的更快的是连太郎眼睛耳朵和舌头的感官,无论看见什么、吃到什么、听见什么,他几乎都毫无反应。
我能来到这里,真的是太好了。夕阳西下,夕子想要跟挺立的银杏树说说话。现在,银杏树和自己的界限正逐渐消失,万物既有的名字仿佛也不复存在了。夕子现在的感受,就像当初抱着一树望着庭院时所感受到的心境一样。那是把所有借来的东西都物归原主似的心情。
不经意的,夕子想起了加藤前辈的话。
"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可怕。不要怕。”
正是如此啊,加藤前辈。夕子想,往后可以仅仅盯着这个金色的庭院而生了,真的十分奢侈和幸福。
你们男人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不管什么事情总是会先答应下来再说。
明明束手无策,却忍不住想东想西,又不时地予以否定,各种想法在脑海里交错而过。
岩井见缝插针地想要帮忙,却被彻子哄走了。
这生活当中哪有自己能够插足的地方呢?岩井想。
人和人的关系可不像方程式,无论带入什么数字都能成立。
岩井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之后,明白彻子话里的意思。他不清不愿地承认,这里确实只是一个睡觉和吃饭的地方,是以工作为中心,围绕它而合理布置的一个空间,岩井想。原来如此,这里没有“生活”。今后自己要一个人构筑起来才行,这可是件费工夫的事情啊。义夫的家里有“生活”,那是住在那里的人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持续构筑起来的东西。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这件事,已经能够接受了吧?”
“人是会变的嘛。我觉得这很过分,但是呢,但是同时呢,这也是人获得救赎的唯一方法啊。”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稍微喝多了一点的关系,看什么都特别好笑。
彻子为了关上纱窗而打开了玻璃窗,冷空气吹进了客厅。三个人沉浸在夜晚庭院里冷冷的空气当中,刚才的热气和酒的气味都渐渐消散了,这又是一个凉爽安静的夜晚。岩井的身体当中,残存着“这样就很好“的感觉。
照理说,应该觉得很开心。但是玩乐这种事无论持续到什么时候,也仍旧只是玩乐,一树有时会发现自己总是在重复同样的事情。这种时候,不经意地,一树会想起冰冷的、已经无法动弹的母亲。
每到这时,他都会全身僵硬,被伤感所掩埋,什么都无法思考。
女孩的脚步就跟猫似的,勤快又有力,接连不断地向前奔跑。追着女孩儿,一树像是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在寻找的东西。母亲总是一刻不停。
“动起来才有活着的样子,活着就是要动起来。”
“这世上既没有吃亏,也没有占便宜。”
一树感受着风和雨拍打在脸上,他想,这次一定要抓住不放,就像对曾经的母亲一样。如果像个傻瓜一样只顾着耍帅,重要的东西是会从指缝间滑走的。这一次,我才不管什么羞耻或是体面,请你一定要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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