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刚入学那天,张文就注意到了宋雅菲。那天他第一次进入四班的教室,里面已经稀稀落落地坐着十多个同学,他随意找了第一排靠近讲台的位置坐下。新入学的心情是兴奋而又充满期待的,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出意外将会度过三年高中岁月的教室,粉白的墙壁,整齐的桌椅,就连屋顶上排列着的四个吊扇都和小学、初中的教室没有区别。他转头打量着那些未来的同学,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沉默不语,也有的和他目光接触时向他微笑致意,忽然,他注意到靠窗的角落坐着一个女生,扎着不长不短的马尾,正埋头在一张纸上运笔如飞。他感到奇怪,真有那么努力的还没开学就忙着做作业?那天阳光明媚,偶尔的风吹动着蓝色的窗帘,细碎的阳光像偷跑进来的小孩,在那女生银色的发卡上闪烁出调皮跳跃的光芒。刹那间他心有所动,起身走到女生旁边,发现她原来是在纸上画画:一个穿着铠甲白袍,腰带长刀,满头银发的冷峻男子,额头上还有一枚小小的弯月。
“这是……杀生丸?”
“嗯。”女生抬起头来,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又低头去画画了。
“你也喜欢《犬夜叉》?”
“是啊。”女生冲他一笑,用铅笔支着下巴:“不过准确来说我还是喜欢杀生丸多一点,因为他比半妖酷多了。”
张文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挺翘的鼻子,弯眉大眼,光滑细腻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淡黄色,也许是因为身材娇小的缘故,她的五官也显得很小巧、精致,因此张文甚至以为她稍微有些欧洲人的血统。他赶紧赶跑这个古怪的念头,也没有纠正她错会了自己的意思,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吧,不过你画得可真好,几乎和电视上的杀生丸没什么差别。”
“熟练生巧吧,我从小就喜欢看日本漫画,什么《机器猫》啦,《乱马》啦,看着看着就自己画,然后才学的素描。”女生嘴里说话,手上还一点不耽误,很快几笔在旁边勾勒出了杀生丸跟班“邪见”的线条。
初见的确很美好,那也是开学到现在他们唯一一次谈话,短短的几句,张文一直都记得。后来他们在校园里遇见、或者在教室里偶尔的目光相对,总是友好地互相点头微笑,现在在教室明亮的灯光下,他终于又一次和她如此近距离的聊天,而且只有他们两人。
“你现在还在看《犬夜叉》吗?”
正在用皮尺量黑板的宋雅菲一愣,摇头说:“现在作业那么多,好久都没看了。”然后低头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说:“写字的面积大概有一米四宽,十三厘米高。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是十二个字,每个字占九公分,间隔就是……嗯,一公分七左右。这样吧,我先给你画出十二个田字格,等你写好我再擦掉。”
“不用,我直接写就行了。”
“啊?”宋雅菲错愕地看着他,说:“那会不会写得大小不一啊?”
张文胸有成竹地笑笑,说:“不会的,我从小就练字帖,有没有田字格都一样。”拿起她递过来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宋体“纪”字。黑板报都是粗字体,所以写的时候要留出足够的空隙,方便在里面写个小些的字,然后把它们连起来,点和撇的连接处最考验写字者的功力。张文熟练生巧,很快就写好了这个“纪”字。宋雅菲精致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说:“你真厉害。”
张文回头向她一笑,又专心写起字来。宋雅菲从粉笔盒里挑出两支红色的,往字框里涂上颜色,因为有素描的功底在里面,她的手轻快而灵动,粉笔涂画得很均匀,不到两分钟一个完工的红色宋体“纪”字清晰地显现在黑板上。张文向她竖起大拇指,宋雅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人一个写一个涂,写要费些功夫,宋雅菲涂完了就在旁看着,偶尔聊几句班里、学校里最近发生的趣事,不知不觉就写好了,宋雅菲最后拿着粉笔在有缺陷处涂上几笔、或者用左手的板擦擦去弄花了的地方。亮如白昼的白炽灯下,张文近在咫尺地看着那张动人的侧脸,心里忽然冒起一个念头:也许她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了吧。
不一会儿宋雅菲就弄好了,她回头如释重负地向张文微笑,却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出神。敏感的女孩立刻明白了什么,错愕地低下了头。张文顿觉脸颊发烫,讪讪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宋雅菲先镇静下来,看看腕间的手表,说:“九点四十多了,我们收拾一下回去吧。”
“嗯,好……好的。”张文心虚得像被当众逮住的小偷。
没有月亮,只有两颗寂寥的残星得以穿过云层,把自己通过几十或几百光年传送过来的微弱光芒展现在暗黑的天空上。几盏昏黄的路灯把路边树木的阴影投射在地上,有胜于无。一对少年男女并肩却隔着半米的距离不疾不徐地走着。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出了校门几百米的距离,女孩已经是第二次道谢了。
“不用。”张文摸摸后脑勺笑得有些憨厚:“再说这是班里的事,我也有责任出一份力的。”
宋雅菲依然很诚挚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也要谢谢你愿意留下来帮我,要是换了一个人,还不知道要弄到几点呢。”
张文今晚能和她在一起办黑板报,已是心中暗喜,听她夸奖自己更觉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但以他的性格嘴上还是要谦逊一下的:“我们班宋体字写得好的也很多啊,比如何玉娟、任连山,还有……林文雪,上次我看过她写的作业,一笔楷书写得就像印上去的一样,要不是她今晚忙着做作业,肯定也能帮你的。”
“呵。”宋雅菲突然不屑地一笑,树阴里也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你以为她真的是忙着做作业吗?”
张文愣了一下,立刻也想明白了其中的蹊跷,他平时对林文雪的关注并不多,因此也懒得细究,漫不经心地说:“她可能有其他的事吧。”
宋雅菲话中有话地笑着说:“的确有其他的事,要不这段时间我们的作业都不多,为什么就她那么忙?”说话间已到了岔路口,她停住脚步,指着右边说:“我要往这边,你往哪边走?”
张文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轮廓,心里觉得不舍,说:“我往左边。不过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吧。”
黑夜中响起“呵呵”地轻笑声,宋雅菲说:“不用麻烦你了,我几乎每天都那么晚回家,你还能天天送我?明天见。”
“嗯,那你要注意安全。”
“好的。”宋雅菲说完向他摆摆手,转身背着书包就走,她的步履很快,娇小的背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角处。张文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东西遗失在了某个无法寻找的角落。夜色依然很浓,像一团笼罩了整个天地的墨,这墨带着凉风,带着寒意。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两手拉着书包带,低头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宋雅菲那精致的脸庞犹在他脑中清晰地回放着,一颦一笑,栩栩如生。她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天真率直,聪慧而善良,从刚才她的表情来看,她显然已看出了我对她的某种情意,我今天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于“明显”了?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今天语文课上的毛遂自荐,几乎是他不假思索做出的选择,因为他不忍看到她陷入无助的境地,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丝毫准备,以至于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了那份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爱意。她呢,她又是怎样看我的呢?他想了很久,可依然一无所获,直到他抬起头看到自己家二楼的灯光,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管他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何种后果,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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