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

我漂浮，我游动，我沉睡，我清醒。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自己的脉搏，仿佛我死了，但我又清楚地知道我醒着。

直到我看到那具破碎的肉体，我慌了。这个腐烂的滴血的东西是什么呢？它是我吗？可我分明活着，我知道，自己绝非如此。可它不是我吗？我又为何如此熟悉它，似乎被它牵引想要闯入呢？

满园的人呜呜咽咽，口中念着我的名字，但我分明看不到泪水，感不到湿气，他们一边呜咽，一边欢笑，彼此问候着，却小心地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他们说，我会听见他们，我还带走他们。然而我连自己都无法带走。

听说，墓志铭是死去的纪念，可是现在早已不流行墓志铭了。我们生前挤在公寓格子里，死后一样如此。我看着那些呜咽的人，欢笑着将我塞入炉中，没有任何纪念，仿佛理所当然。

我感觉到，烈火炙烤着我，我感觉到，我渐渐融化，最终连最硬的骨头也一起破碎。我该庆幸，我是不痛的，我只是破碎罢了。

在燃烧的火焰中，我听着噼噼啪啪的笑声，也忍不住想一同笑，可我笑不出来，我只是噼噼啪啪的碎裂着，融化着。我看着天花板，是火烤的黑。面无表情的白衫人对我说，你快碎掉吧，化作灰烬，这是你的纪念。

他指着旁边的格子，看，他们都安静地碎掉了，化作了灰烬。我说，那还有谁读他吗？他说，自然，每年一次。我问，但这里为何如此冷清。他冷笑，自然，谁还愿意来这里第二次呢？

我在这里碎去，化为灰烬。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他们阅读我，乃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哭声。也许是可以的，也许是永远不能了。但是随意吧，也许不读是最好的纪念，也许碎成灰烬才是我理所当然的归宿。带着我的一切纪念一起碎掉，用一把火燃烧我的一生，假装自己不曾来过。

我不知道，这位白衫人是否还对我说了什么，也许是没有的吧，他接待一位客人只需要十秒钟，我已成灰，我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