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早已离开,但即使在梦中,你也想给她说一声:好久不见。
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月亮早已下班西归,只有几颗星星还没下班,但都困了似的,眨着眼。金喜看着天空那寥寥无几的几颗星星,一下子想到:他们仿佛就是被月亮姐姐带到谷场玩的一群孩子。天渐渐黑了,月亮姐姐已经被妈妈叫回家吃饭,很多孩子也纷纷回家。只剩几个孩子虽然也想回家吃饭,可家里人并没有来叫他们;他们也舍不得离开这属于他们的小游乐场,于是还在谷场里徘徊,看看月亮姐姐往西的回家之路,又愣愣地互相看看。这时他们已经无心玩耍,只想就这么静静地互相看着,只想就这么一起多呆一会儿……
天虽然还没有亮,但当最后一颗星星也下班回家时,夜晚就将结束,黎明就会随之到来。
金喜站在一个大院子里看着天空,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脚下踏着与天空几乎一样浅蓝的稍有裂缝的大片水泥地,向一个门楼走去。
可突然他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门楼在院子的东南边。南边是一圈围墙,直连着西北边一排高大的正房。正房又连着北边的一排偏房,它们把整个院子围成一个大矩形,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那门楼红瓦顶,红砖墙,只有内墙刷得雪白,有能并排摆下两个双人床的大小。
此刻,院子里静悄悄的,金喜一个人不知所措,但感觉有什么在门外等着他,于是他走走看看,发现只有他那孤零零的影子,虽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团,但仍似乎害怕一步跟不上就会再也见不到主人似的,与他形影不离。
很快,金喜进了门楼。他知道若是在白天定能看到门楼内顶上的那一片片红色的瓦片、那一根根黄中泛红的木头椽子和那一条条淡黄的领条。屋顶下方还有一个与门眉齐平的平台。平台由五根椽子搭建而成,靠墙的两边放着洋叉、耙犁、锄头等几样简单的农具,中间摆着一副竹排。那竹排是由一根根拇指粗细的金黄色竹竿和棕色麻绳编就而成,当地人管这东西叫竹帘。竹帘平铺在平台上形成一个铺位。夏天热时,金喜常一个人睡在那儿。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知道现在收谷子了,天也凉了些,他也已经重新搬回了靠正房最近的那间偏房。天一冷,他就和爸、妈、妹妹四人挤在那个小房间里的一张床上。(没办法,家里穷,被子不够用,这样挤在一块儿天冷了能暖和点。)
他从竹帘下穿过,还想起那夏天睡在竹帘上,门头上吹来阵阵凉风,然后他不知不觉静静地进入梦乡的惬意的日子。然而一只蚊子飞来,又让他想起那竹帘上早已撤回去的一副白色纱帐。那帐子上破了好多洞,但多数都被用红毛线扎好,或者用各色的细线缝好,但总是还有一些“不值一缝”的小洞。这令他又喜又恨的破帐子,扔了吧,有点可惜:有了它,至少晚上还能挡几只蠢笨些的蚊子;不扔吧,它又似乎确实没用,总会不时放进几只贼精些的恶蚊。(话说回来,现在的生活就和这破帐子没什么两样:它能把你带进甜美的梦乡,偶尔甚至欣喜若狂;但又会时不时的放进几只恶毒的蚊子,把你咬的浑身是包,又痛又痒,让人又爱又恨。)
他胡思乱想着,脚下不停,很快穿过门楼。这一切他太熟悉了:那门大开,两扇门板上的绿漆几乎掉完,露出片片金黄色的木头门板本色。门板上的门画已经因为褪色由红色变为粉红。门框是金黄色的,门头上是一排整齐的生锈的钢筋棍儿,防盗窗……
出了门,一切更加熟悉:他左手边是那两棵高大的常青树,他能管这树叫“万年青”;右手边儿堆着一捆捆收割的水稻。他大步踏着干裂的淡黄色土地,从稻堆间穿过下了门前的坡。刚走了20几步,才发现爸和妈正满头是汗,满脸通红,二人气喘吁吁的坐在稻捆子上。他定睛一看,这一切太熟悉了:果真妈妈和爸爸——妈头发蓬乱,脖子里围着那条褪色的油腻的粉里泛白的毛巾,上穿那件白底碎花长袖,袖子被卷起来,露出黑黄的胳膊,下着一条黑色长裤,长裤上面打着绿、蓝、黑各色补丁,最大的一块补丁是蓝色的,刚好在膝盖上方。她裤腿卷起,从膝盖开始往下,小腿颜色由雪白逐渐变成因常年跟土地打交道而留下的特有的水锈黄,由腿肚开始,越往下越黄,到脚踝时干脆直接变成了棕黄,一双脚上满是半干的泥土。爸头上戴着一顶黄色草帽,但那草帽儿早已因饱经风雨而变为黄灰色。他光着膀子,只穿一件满是泥点的马裤,几乎看不出裤子原来的颜色,双腿双脚也全是泥……
我居然看到了妈妈?我震惊了,而她一见我过来脸色居然微微一沉——这是她生气时的典型表情——她啥都不用说,我已经知道,她在怪我不该放下家里熟睡的小妹不管,就跑出来……
我十分激动,本想“讨好”妈妈,想抓过她的毛巾给她擦汗,可惜你又十分的想念她。仿佛我们已经分离了很久很久……很快我发现她眼中的泪水与我一同奔出。我一把搂过她,两人都已泣不成声……
可我即刻清醒,发现泪水已经漫上脸庞。四周一片昏暗,这是我的出租小屋,我正躺在被子里抱着自己……
虽然她已经走了五年,可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梦中像这样见到她,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而我每次总会哭着醒来,连在梦中都不能给她说一句:好久不见……
2019年3月3日3:23醒,立起记之。
于巢湖岠嶂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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