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 26

看到他们步入人群中，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淹没，阿和急忙追了上去。然而，当她准备穿过人群去追他们时，热情的观众却更加沸腾了，他们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问她从哪里来，要去做什么，为什么离开了自己的母亲。等她终于从人群中脱身走到大街上时，哪里还有女记者和那个男人的影子？

小诺看到她站在街上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若有所思，便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在自己想的父亲有没有在这座城市，她却答非所问的说“小诺你感觉这座城市有危险吗？”

听了她的话小诺和小光都笑了起来，他们以为之前的经历让阿和对每一座城市都产生了恐惧，以至于有些杯弓蛇影的认为每一座城市都隐藏着危险。小诺忍住笑对她说“刚才你唱歌的时候那么多人为你鼓掌，因为你的歌而流泪，并且大家都给了我们好多钱，我刚才把钱收起来的时候大概数了数，足足有两千多块呢！我之前唱歌的时候可从没收到过这么多钱。这里的人都这么善良和慷慨，又怎么会有危险呢？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小光不赞同地反驳道“一群人的善良并不能代表一座城市的善良，就像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一样，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小光的话让阿和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觉得小光说的很有道理，那个女记者可能真的落入坏人手中了，便把女记者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听了她的话，两人都认为那个女记者一定是陷入了某种危险之中了。不过，两人却对于要不要去救人而产生了分歧。小光认为既然知道对方处于危险之中，并且得到了对方的求救就应该出手帮助，小诺却认为这样的人就算是落入危险之中也是罪有应得，是上天给予她应有的惩罚。 他的话让小光疑惑不已，他生气地质问小诺到底那个人犯过什么样的过错，以至于现在他明知道她陷入危险却不愿意出手相救。最后，他甚至用了一句有些伤人的话做了总结：我一直以为你善良勇敢没想到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原来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一个见死不救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生地地瞪着小诺，胸膛因为生气而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粗重的呼吸从他鼻孔里喷出来，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头愤怒的牛。他的话让小诺很是受伤，自认识之后大家一起相互扶持地走到这里，早已成为彼此相互信任的伙伴和朋友，可是现在却被小光说的这么不堪，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生气地对他吼到：“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我？你都不知道那个人曾经做过怎样不可饶恕的事情，凭什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那你倒是来告诉我她到底做过什么啊！”他同样大声地对他吼道，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谁也不愿意相让。

“好啊！那我就来告诉你那个女人曾经犯下的罪孽！”

当小诺终于把发生在太阳城的那件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出来时，阿和流着眼泪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应该去救她，因为如果我们也不去救她，又和她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我们不知道她在哪里，又怎么去救她呢？”小诺问道。他问出这句话，就表示同意去救人了。小光看着他露出赞许的微笑，他却把头转向一边不愿意看小光，他还在为小光刚才对他说的话而感到生气。

小光讨好地笑着说：“那个女人确实挺可恶的，我作为你的朋友，你心里面别扭我还说那样的话是我的不对，我像你道歉，你就原谅我吧！”

看到他认真地表示歉意，小诺看着他笑了笑，原谅了他。这时夜已经深了，大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也渐渐变得稀少。小光皱眉想了想说：“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旅馆住下吧！等明天天亮了再出来找那个女人，既然她能够出门，我想暂时也应该不会有危险。”

“我们今天在这里遇见她的，可能就住在这附近，我们明天再到这附近来找找，说不定还能碰上她。”小光也赞同地说道。

阿和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牵拴在树上的小红马。沿着街道走了两百米左右，就出现一条小巷子，巷子里面开着一些餐馆和商店。他们拐进这条小巷子，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一家旅馆。古朴的木质牌匾没有上漆，上面写着‘小隐旅馆’四个字。木头的纹理被岁月打磨的散发着古朴的光芒，看着这道木质的牌匾，阿和的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透过这道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洗礼的木头牌匾，她似乎闻到了树木辛辣冷冽的香味，闻到了唐贝拉山的气息。她笑着转过身对小诺和小光说：“今天晚上我们就住这里吧！”听她这样说，小诺和小光便默契地往店里走去，阿和牵着马在原地等他们，小黄狗跟着他们走了两步，发现阿和没有跟上来，便又折回来，蹲在阿和的脚边。

阿和笑着对小黄狗说：“还算你有良心，知道要回来陪我。”正说着话，小诺走了回来，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看到他的脸上挂着笑容，阿和便知道这里一定有可以栓马的地方。果然，他笑着走到阿和面前对她说：“老板说可以把马栓在旅馆的后门。”见阿和疑惑地看着他，他就牵着阿和的手，拉着她往左边走了几步，这时在他们面前出现一条狭窄幽暗的通道，因为黑索索的，又很小，所以刚才他们一直没有看到。小诺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在前面带路，他反着手将电筒的光照向阿和前面的路，自己就着电筒的余光在前面摸索着走着。

这条巷道是两间楼房之间的狭窄通道，刚好可以容纳小红马通过，地上铺着青色的石板，头顶一片漆黑，风从前面吹过来，带来哗啦的水声和潮湿的水汽，阿和猜测前面应该有一条河。走了大概二十多米远，小诺率先走出了巷道，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等阿和。阿和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哗啦的水声更大了，像是就在脚下，晚风吹过水面带来湖面特有的带着一丝腥味的水汽。小诺把电筒的光照向湖面，只见一条宽度大概有十米左右的河流出现在他们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河水有些深，漫过了临近河床的柳树，应该是因为上游下暴雨而涨水了。 阿和和小诺站在听了一会儿水声，才往旅馆的后门走去。

一个身材微胖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已经把后门打开站在那里等他们了，看到他们过来热情地笑着说：“就把马栓在这前面的柳树上吧！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敢来偷的。”

阿和笑着道了谢，借着从院子里透出的灯光找了一棵树下青草比较丰茂的柳树拴马。她栓好马，用手揉了揉马脖子上的鬃毛，才从马背上拿下褡裢和吉他。小诺走过去把这两样东西接过来拿在手里，她想自己拿褡裢却被他摇着手拒绝了。老太太笑着说：“姑娘，你就让他帮忙吧！你们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我们绿城里的男人们个个都是绅士，这些事情都是男人们应该做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冲阿和眨着眼睛，老太太亲切调皮的样子让阿和想起了阿古丽叔婆，心里对老人家生出了许多好感。小孩子的的表情最不会撒谎，心里一喜欢，那欢喜马上就从脸上露出来了，她甜甜地笑着对老人家说：“奶奶您生活在这里可真有福气，这些年爷爷一定对您很好。”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那可不，他敢对我不好吗？这些年我可给他生了八个孩子，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在我们绿光城里，我的记录至今还没有人破过呢！”

“什么记录？生育小孩最多的记录吗？”阿和好奇地问。

老太太自豪地说：“是啊，近两百年来，我们绿光城的生育率都很低，不仅如此，生下来的孩子成活率也很低，所以像我这样生了八个孩子并且八个孩子都成活的可是百年未见的。”

“婆婆您是个有福气的人，所以神才会赐福于您，让您多子多福。”阿和笑着说。

听了她的话，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那一丝迷茫的神色里或许还有一丝哀伤。她似乎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望着阿和年幼的面容仿佛是看到了幼时的自己，脸上露出朦胧的却更加真切的一丝微笑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神赐福这样的话了，自从来到这里就再没有听到人这样说了，这里的人都不信神佛，有时候我想可能正因为他们不信神佛才会被诸神诅咒导致生育率降低吧！”

她梦呓般的话让阿和陷入疑惑的云雾之中，她好奇地问道“婆婆，您在说什么。”老太太却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身体一震，她急忙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了心。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她慎重而小声地向阿和和小诺叮嘱道：“什么神不神的话，以后可不准再说了，这里的人不信神也不信佛，你们不能在这里说出两个字，没人的时候也不行。”

“如果不小心说了呢？会怎么样？”小诺好奇地问道。

“那你就要祈祷没有人听到你说的话了，要是被人听到了，就会被当成异教徒拉到城外去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她这样说着，眼前就浮现出一个月前被抓到城外的河边被执行火邢的女人，那凄烈的叫声和在烈火中被扭曲怪异形状的身体又仿佛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因为到了二十二岁还没有结婚而被城主勒令嫁给一个五十岁的死了老婆的鳏夫，那个男人是个酒鬼，每天下班后都会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女人嫁给他后三年都还没有生育子女，于是街坊邻居都说她是个没有用的女人，处处排挤她针对她。她的酒鬼丈夫也对她越来越坏，动辄非打即骂，她实在受不了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便病急乱求医，偷偷在卧室里摆了一尊从路过绿光城的商人那里买了一尊据说可以保佑她生出孩子的佛像。不料却被到她家里找她的朋友发现，她再三哀求她的朋友不要去告发她，她朋友在她的哀求下答应了她，可是刚一走出她家的大门，她就转身直接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的人当即就带人去她家里将她绑了起来，据说警察到她家里时她拿着佛像正准备到郊外去找个地方把佛像埋了，以消灭罪证。 警察将她带走后，当即就将她带到郊外去和她的佛像一起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

行刑的时候城里很多人都去看了，她因为是城里妇女的楷模，也被要求去观看。当红色的火焰被点燃，就响起女人凄烈的叫喊声，行刑的广场上尽管有很多人，可是她还是能听见掺杂在凄烈的叫喊声中皮肉燃烧时发出的油脂爆裂的噼啪声。从远处吹来的风助长了火焰的燃烧，也把火焰上的那股浓浓的黑烟吹散开来，风里带着些油腻的香味，她在人群的最前面弯下腰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想起那天的情形，她又想起行刑时警察在人群中抓到的一个女人，她拿着相机混迹在人群中偷拍罪犯被焚烧的照片，被同样隐藏在人群中穿着便衣的警察给抓住了。她当即就被警察用手铐给铐了起来，原本是要依照律法也一并执行火刑的，幸好那天城主也在，他坐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问身边的人那个女人是哪里的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个女人是一个异乡人，职业是记者，她的工作就是穿行于各个城市收集每个城市的奇闻异事，再拿回自己供职的报社发表。

听到她来自异乡的消息，城主用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沉吟道：“既然是来自异乡，说不定她身上流着的新鲜血液还能为我们绿光城做些贡献，那样的话，就可以将功折罪了。这样吧，我的秘书长至今膝下无子，就让她给我的书记官做二太太，也许她还可以让我的秘书长得偿所愿呢！”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秘书长听了他的话连忙走到他身前去跪下向他道谢，他笑着挥了挥手说：“不用谢我，这是你这么多年对绿光城的付出应该得到的回报，去吧！带着那个女人回家去。”

“多谢婆婆您告诉我们绿光城的规矩！不然我们说错话闯祸了也不知道原因。”阿和和小诺听了她的话，急忙向她道谢。

阿和说话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的神情变得疲惫而憔悴，似乎回忆吸走了她太多的精力一般。她疲惫地对她挥挥手说道：“不用谢，我们都是来自异乡，所以应该对你提点一下这里的事情，你虽然还是个孩子，不过也是个女孩子，最好不要在这里久待，等明天天亮了就离开这里吧！”

“婆婆，我们来这里是想找人的，您看到过一个同样来自异乡的年轻女人来过这里吗？她来这里的时候手里应该拿着一部相机。”小诺问道。

老人家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异的神色来，她慌张地摆着手说道：“我没有见过你说的这个人，她应该也没有来过。你们还是不要去到处打听了，小姑娘在这里待久了会很危险，明天天亮了就赶紧走吧！”她说完就匆忙走开了，像是身后有着洪水猛兽在追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