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同学亲姨
香,同龄,是小姨,母亲的亲么妹,小学中学同学。从记事起,每每过年时,大人们总爱让我俩比来比去,她永远都高我一个头,胖一些。上学时,我从没叫过她姨,和同学一样喊名字。直到成年后,才改口叫香姨。
我们小时脾气都犟,玩久了,就吵架闹别扭。每次与她闹僵了,我就拒绝跟母亲去外婆家玩。外婆家很近,十几分钟就走到了。如果这期间大姨带她来我家串门,她也会立在门外,死活不进屋里来。我也犟,懒得与她照面,干脆躲出去。
大舅结婚时,我与香姨正闹别扭,死活不去她家。一个人在外流浪着,饿得头昏眼花。小舅费了很大劲找到我,硬拉着我走到家门口,我抱着桃树再也不肯前挪一步,大人们都过来劝,没用。无奈间,小舅只好盛一碗饭给我,我就蹲她家桃树下吃,很象个小乞丐。想想,两个性子都一样倔犟的人碰一起,有多麻烦,让大人有多么头疼。
那个时候,一旦和香姨拧上了,我就对瑛说:我外婆家里的人,我都非常喜欢,最讨厌香了。她和他们家里人性格一点不像。你说她会不会是捡来的呢?瑛听了便呵呵地笑。
随着年龄增长,香姨常被外婆舅和姨儿教导说是我前辈,要对我多包容照顾,什么事都让着点,久而久之本是童真的香姨被他们过早催熟了。她虽是家中老么,但在我面前个总象个小大人。有次她还硬要背我上街买糖吃,她其实还小我两个月,只是长得高壮有力些而已。半路上遇到个疯婆子在骂街,吓得逃回家,藏在床底下,还抖个不停,印象极深。
小时最怕疯子,每次遇见,都吓掉一魂。初中时,被一女生欺负了,路过她家门口,被无缘无故打了。香姨一听说,很气愤,喊了一伙同学,守在她每天回家必经路上,还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狠狠训了她一顿,直到她心服口服,道歉。
几年前有一次,我们俩住在一个宾馆里,她见我把衣服随便乱丢,一声不吭地把衣挂在衣柜里。早上,她帮我剪脚指甲,看我把袜子穿拧了,就蹲下来,慢慢帮我扯正……都是一些细节,那时让我从心底涌起了一阵感动,恍惚间,我仿佛真的看见我母亲的影子了,当时一阵鼻子发酸,眼睛湿润……这次她和我们一起游野山峡,住宾馆,我背包里的衣服都被茶杯里水泼湿了,她拿着吹风机帮我一一吹干,带来的零食,只要我喜欢吃的,自己舍不得再吃,都留给我。好象我母亲一样,愿意为你做一切。
说来有趣,香姨第一年高考只差一点没考上,外婆逼她去复读,座位都给安排好了。她却说,我不考大学,考完了,不是当老师,就是当医生护士,这两样我都不想做。那个时候,可供选择的专业确实太少。除了医学,就是师范。她的理科很强,如果复读,考大学应是没问题的。
瑛和香姨从小也要好,我们三个人常在一起做功课,就畅想革命理想。至今记得,有一种理想,就是希望象英雄刘文学那样,能抓到一个损害集体的坏蛋!哪怕献出生命。一起憧憬着共产主义社会,希望早日实现,台湾同胞,全人类受苦受难的人,都能过上象我们这样的幸福生活。然后一起高唱《国际歌》。香姨擅长数学物理,我功课平衡。为求多解,经常和她发生激烈争论。香姨,一提写作文,就喊头痛。很羡慕我作文好,但嘴上却不说,说我是有父亲辅导的缘故。
瑛到了高中,成绩就不如初中小学突出。可能是心思太重了,她小姐出嫁了,她要照顾两个老人,情感更无所依,穿衣打扮需自己操心,很多家事得独自扛了。
香姨做服装生意二十几年了,生意一直不错,开了分店。香姨对服装潮流很有悟性。欣赏品味高,慬顾客心理,订的服装精致时尚。她两个服装店都做出了特色。老服装店她自己打理,因老顾客现在也变老了,所订服装得随他们年龄变化。只要是她订回来的,再贵都好卖。另一个店的服装是针对年轻人的,交给女儿打理。香姨性子爽朗爱笑,很招财气,生意总比周围几家服装店人气旺。每次都是亲自去武汉打货,晚上乘夜班车去,第二天下午返回,累并快乐着。
回了老家,我就去她店里看看,带几套当季衣服回来。由她帮助搭配里外,上下,款式色彩,她有研究,我信得过,还半卖半送的。我对她也有情感上的依赖,是因从她身上,我总会闻到我母亲的气息,母亲的欣赏品味也挺有天赋的,当年,只要是母亲为我们买的花布,没有谁说不好看。
我读重点高中时,有几位女同学说我衣服很漂亮。还有男生谈起对我印象,说我最爱打扮。其实我根本就不懂打扮的,只是父母做什么,就穿什么而已。因为喜欢我的花衣裳,一个爱美又优秀的女生和我做了好朋友,后来一直相互欣赏鼓励,走过三十多年人生。象瑛一样,做了一辈子铁姐妹。也有暗恋自己的几个男生,至今还能说出:我当年衣服的花形色彩来,想必那真的很为我加分吧?当年只是因为衣服漂亮,给我带来这些缘,想来挺有趣。
香姨,还有一点和母亲很像,虽然欣赏眼光独特,但是都是用在别人身上,自己却穿得随便。母亲也是这样,把她的品味用在打扮自己孩子身上,自己衣着朴素。家境富裕时,也只是在质料上稍微讲究一些,样式极平常。
香的经商天赋,应该有遗传。无论外公还是外婆,都很会做生意。无论什么都尽量让它变成钱,哪怕是一坛腌菜。文革年代,风声那么紧,我外公经常虎起胆子,独自悄然上五峰,用大用大米换土豆,茶叶,玉米,木材,核桃板栗和弥猴桃。回来悄悄卖。
那时木材是禁伐禁运的,路上有关卡把守。外公把木材藏在卡车下面,上面用土豆类蒙上,就这么运下山了。粮食最紧缺的年代,我们也不曾缺衣少食,因一直受着外婆接济。香至今还记得,经常夜里陪外婆悄悄来我家,每次都不空手,不是送物就是送钱,还再三交待香姨嘴巴紧点,不要告诉舅妈。
外公外婆最疼我母亲,要养那多孩子,尽力帮着我们家度难关。舅舅和姨家境都好,不需操心。我母亲的吃苦耐劳和善解人意最讨他们欢喜,母亲四十七岁时脑溢血突然离世,外公外婆不堪重击,心痛得哭喊我的乖乖儿,一病不起,只撑了半年相继跟去了。话题扯偏了,想起来都是泪,打住吧。
其实经商基因也可上溯到老太爷那辈,老太爷解放前是大户人家,开作坊,自然也成了大地主。所以这根血脉延传下来的人,大都有经商头脑,小舅也是,他玩得大,搞建筑设计开发房地产。
香姨觉得最不幸的是没嫁对男人。其实姨爹和她,也是一起长大的,但香姨对他没甚感觉。姨爹是独子,上有四姐,太过宠溺。香姨嫌他缺点儿阳刚。
当年外婆和他母亲结干姐妹,图人家家境好,有房子,都有工作,商品粮。以为把么
幺女嫁过去是福享的,苦苦逼嫁,外婆强势霸道,孩子都怕她。香姨拧不过,哭哭泣泣嫁了。幸福不再奢望,只求平安。
姨爹后来下岗,无所事事间,染上赌博,那一阵日子过得有些乱。姨爹心地单纯,被小人算计。债主经常堵在路上向要香姨要钱。卖了一天服装,满身疲惫,钱还没拿热,逼债的就来了。这日子咋过下去?香姨是有脾气的,特别是,她脑子灵光,知道他们真正目在她的服装店,想挤夸她。因为她的生意总是太好了。如果资金周转不灵,店就得关门。
香姨认真地对姨爹说:我养你爹,养你儿女,养你,都养得起,心甘情愿。但我养不起你赌博。你老实呆在家里,我管你吃喝。再沾赌,就只离婚一条路,否则全家都只能喝西北风。讨债的是要你命,还是要你残,看你造化。与我再没干系。姨爹胆小心善,被姨点醒了。在家做后勤,管管孩子,给姨做饭送饭,配合默契,妇唱夫随,服装店经营得风声水起,生意兴隆。
这一生香姨也饱受了生命之苦,颈上长瘤,割了长,长了又割,几番折腾。还要独自撑起家业,养一家子人。接着姨爹也染上重病,又得了胃癌,拖了几年,撒手走了。同年,公公病倒,不久也走了。一年送了两个亡人。坎坷不平,眼泪不干。这一切磨难没有击垮她,她把经营服装当成她事业追求和精神寄托,依靠坚强爽朗的性子,很快从诸多大难中缓过劲来,人到半百年总算是清清爽爽起来。
其实瑛与我们也是有亲缘的,她与我外公同辈。如果我叫她,只怕要叫奶奶才成了。于是就不叫,直呼其名算了。我们三人同学,或好朋友,其实是三辈人。这样的亲缘且又能成为同学和闺密的,恐怕这时代是很难再有了。

瑛和姨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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