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是个瞎话篓”

  我家有个家规，每月集会一次，轮番讲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

  今天轮到妈妈讲了。她讲的题目是“你爸是个瞎话篓”。

   妈妈上了年纪，有时词不达意。“瞎话篓”的意思本来是说谎话，但听了她讲的故事却并非如此。

  下面是她老人家讲的故事——

  我说你爸有“看儿癖”，他还不服气，还和我抬杠。他这个人啊，一天不看你们一眼光景就没法过。在你们一岁之前，我教书的学校离家三四里，星期六下午他去接我，星期日下进再送回去。那时候没车子，我抱不动你们啊，邻居们不知实情，笑话说“这两口子亲的象新婚夫妇”，“我看呀，人家比新婚夫妇还要亲！”

  他们哪里知道，他不是亲我，是亲他的儿子！平时看不到孩子，这样接来送去的，不就看个够吗？

  你们进了幼儿园，他去送你们，看了一路还是没看够，他还要隔着栏杆看你们在操场上做游戏：在你们上一二年级的时候，他把你们送到学校，你们上了课，他还要隔着玻璃看！你们说说这不是“看儿癖”是什么？

   你们长大上了班，过几天要回家看他，他就趁机也把你们看个够！有时你们忙没空回来，他就跑到机关看。我说，他们长大了，你还看个啥！他说，你是不知道，不看一眼心里不得劲……

  这会儿他老了，没办法跑去看你们了，就要求你们常回来看他。他哪里是想让你们看他，还是他想看你们哩！你们长大了，有出息了，看一眼他们心里高兴啊……

  说你爸爸是口是心非，一点不亏他！三年自然灾害时吃食堂饭，每顿两碗清可见底的糁子汤，吃了野菜喝了清汤最后剩一口糁子。没儿子的人一口都吞下去了。我和你爸舍不得，要留下喂你们。你们见过老燕子喂小燕子的情景吗？老燕子噙着食回来了，四五个小燕子唰地张开了口，还吱吱地叫着，盼老燕子喂进去。老燕子满足一个儿子的愿望，把食喂给一个儿子，又飞走为儿女觅食去了！那时你们弟兄三个，也和那些小燕子一样，也是盼爸妈把那口糁子填进你们的嘴里啊……

  那时不干活的病人，还有老年人每顿两碗饭，干活的人是三碗。你们的爸爸有腹腫病，根本是不能干活的，但为了那口糁子，当队长问他是否能干活时，他却说自己能干活，为的是给你们省一口糁子啊！

  有一天他实在干不动了，上午没干活。中午大师傅给他打了三碗饭。他说自己没干活，应该打两碗。大师傅给他眨眨眼，示意那是照顾他。你爸这条硬汉子，别说下跪，给谁说过软话？他那时竟感动地给大师傅叩了头！

   那时候饿死了不少人，我和你爸都是死了几次被救活的人。你爸为了你们吃了多少苦头啊！

  现在，你们都有了儿女，有没有“看儿癖”？你们今天要知道自己现在怎样看自己的儿女，昔日你们的爸爸就怎样看你们！

  我的儿子们啊，对我无所谓，孝顺不孝顺都可以，假若你们对爸爸不孝顺，我老了，打不动了，但我的牙齿还可以，我要一口啃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