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选择的吃苦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一个酷热的夏天，上完七节课匆匆出校门往公交车站赶，想赶上到车站的最早的公交。说来也甚是幸运，那天一下车一路小跑过到车站，正好赶上回镇上的车正发车准备走，心里半悬起的石头终于落下。看着车窗外一团团黑云夹裹着白云不断远去，心里开始担心：会不会半路下雨，会不会半路上就天黑。那时候的我是一个13岁的初中生，而我却要一个人从镇上飞扬跋扈 2.5h 山路，更要命的天就要擦黑+要路过一个远看风光无限近看头皮发毛的山谷，天黑下来的时候，这一段山谷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可是，除了飞速穿越过，我别无选择！

在镇上下车的时候，跟我预先估记的一样，太阳已经沉过地平线，晚霞在黑云的陪衬下显得更加明媚十足。我看向回家的路，心里一丝不安袭来：不好！不久天真的要黑了，我只能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一个坐落在山顶的村落。决心一下，开始飞快走起。第一个过了一个苗族村，离镇上不远，几里路；再几里又过一个村子，接着开始爬一段超陡的上坡，再下坡；再是一段看不到的头的乡间小道，接着又是一段超长超陡的下坡（这条路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再走过一次，不知道这条有无数的无数父老乡亲赶集必经的路是否还在）。下完坡是一个苗族村落，整个村子散落居住，不足五十户的样子。我回家的路在一户人家门前穿过，当我走过门前时，屋里点着的电灯照射出一束明光铺落在我脚踩过的路上，抬头便看见这家人正坐在餐桌前很享受的用着晚餐。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就是这个村子的人，不用再双腿乏力，饥肠辘辘 1.25h后（事实上，越过这个村我才走了一半的路）还要再继续往前走，尽管我一直都很爱恋我出生的地方。过了这个村，路开始平坦，我不经加快步伐，到第四个村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不见踪影，太阳落去的方向，只能依稀看到几缕没有被黑夜彻底笼罩的太阳的余晖。于是，我又再次尽快步伐，一点不敢怠慢地快速行进。爬过一个坡上到坡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水流冲击地面的声响：哦，山谷到来，远处就是一个七八九高的瀑布，站在山谷口即并可一眼瞥见，那瀑布落地的哗哗声在黑幕即将彻底降临前的一刻显得格外巨大+恐怖。

美丽又压抑的黄昏

走进山谷的那一刻，后背微微发麻，我不禁屏住呼吸并集中精力看着脚下的窄道并想像着那几天没太想明白的数学题，以此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一点快速突过这慑人魂魄的山谷。那一路走得特别小心+谨慎。天在走进山谷前的那一刻仿佛彻底暗了下来，每走一步心就跟着跳到一下，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心跟着脚步正在不停的跳动，跳动。渐渐的，瀑布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几十分钟后我走出了山谷。我并没有停下脚步，再继续加速行进，不久走到了水库堤坝，迎面吹来一股清风，后背凉飕飕的，那一刻我发现我的后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衣服已经紧紧贴在了后背上。稍作休息，喝了口水，我又开始跋涉行进，接下来好多了，我已经踏进我们村的领地。水库的西岸是个与我们村隔水库相望的村子，整个村家家户户点亮的灯成了最美的万家灯火。又爬了一个陡坡我终于进到了熟悉的村子，路上不断遇到村里人来来往往，一个收麦子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忙得不亦乐乎，尽管辛苦一天下来一家人的收入还不到 40 REB（以当年的收入水准看）。走进我们家院门的时候，厨房从窗缝里透出一丝光，我猜测我们家正在开饭。于是一脚踏进去厨房，正起身准备盛饭的我妈一眼看到我“披星戴月”的归来甚是惊讶。我奶奶，我爸，我姐看到我突然出现在家里，问这么晚了怎么回来的？有没有人作伴等等。听到我回答一个人回来都感觉很是震惊！那个年代尽管我妈跟我奶奶关系不算好，我奶奶对我却很好，也许是我经常在外面上学跟她见面的次数不多。她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她没有城里老太太那么多的远见，也没有做过特别重大以致可以改变我爸我姑她们命运的决定。但有一点却是很肯定的，她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母亲。尽管她上半生出生在一个家境丰厚的家庭，等她跟我爷爷结婚，落入贫穷的境地，甚至经历了那个动荡的岁月难以想象的饥饿，贫穷。小时候，我爸经常跟我姐和我说，我奶奶在我爸他们都很小的时候经常忙着磨粉磨面，等磨好的时候饭已经被我爸他们吃完了，于是她就只能挨饿着！我爸读初中的时候，每次回学校之前会把一些精面藏好，再往里塞几个鸡蛋带到学校了“改善伙食”。他还很自豪的说，我爷爷奶奶一次都没有发现，这样一直读完初中。现在想想这事，十有八九是我爷爷奶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母爱父爱的表达方式就是那样的隐秘，需要自己去用心发现用心体会。

那些年，我每次回家都会给一个平静的家庭闹带来一丝不安。那时候，我们家经历了一序列病故，各方面光景惨不忍睹，我姐小学三年级没有读完就辍学务农，（虽然她辍学的直接原因并不是我爸妈说，我们家现在只能供一个人上学，你是老大你就回来干活让你弟弟上学吧，但这也算是当时的贫穷带来的间接的连锁反应，十几年后我每次想起依然感觉像用针扎一样疼。去年我姐换身份证，需要她签名的时候，她忽然在人群中向我招手，我懂她的意思，挤过人群郑重地替她签下了名字）可惜了她的智商在我之上。我经常开玩笑说，“如果姐你没有辍学，一直带着我学，我肯定会比现在少走很多弯路，我应该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沿袭着久违的梦。没有你在前面开路，凡事都得我一个人第一次经历，所以经常做了一些无用功，浪费脑力+体力。”几年后我妈向我透露那几年家里的光景，惨到她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去下地干活，然后有个好心的友好姐妹跟她说，人活着，那么节省干嘛？该吃好的就吃好的，该穿好的就穿好的。然而我尴尬的母亲却只能弱弱的回答，想吃就好的可却吃不起，想穿好的却没有。很多时候她会担心我放假回家的时候她们会不会连几块钱也没有。这是那个时候我们家的历史难题，曾经困住他们，也困住了我！其实我初中，高中花的钱不多，这是我读高三的时候我姐无意中发现的，原因不说，就让它隐埋在消逝的记忆里。

因为这些沉重的记忆，我会思考后似乎也不太敢造次。很多时候我并不是圣人，但当想起我的老家，我出生的地方，我成长的环境，我就会觉得生命不易，生活不易，心就会像上了把锁一样紧紧锁着，很见不得确实需要帮忙的弱者。

比起以往的任何时候，我们更加自由，更加有实现某一个抱负的机遇。当苦于久候不见甘露的时候想想曾经的生活，曾经那飘摇在海风中的芦苇，我们应该更加感觉到幸福。我们说，知足常乐，但却要无限放大“足”的范围，在更大的范围内追求常乐，以让曾经无法选择的苦越来越没有底气；我们说，越努力越幸运，其实我们要高效的去奋斗+创造，以一个高效的卡尺量测努力的分量，以向曾经吃的别无选择的苦画个圈；我们说，我们要像秋天的风筝，越飞越远，其实我们更要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以给曾经吃的毫无还手之力的苦一个背影。只有明确的航向，乘风破浪才会前行不止，只有有目的的吃苦，舔过的苦果才最终会转化为丹果。比起没有选择的吃苦，能主动选择吃苦乃是人间至味，至于它有多美味，答案尽在未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