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是我中学同学。
那时的她貌美如花,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又黑又亮,皮肤白里透红,眉目如星,灿若星辰,一颦一笑都堪比林黛玉,最让人嫉妒的是她的才华,我有幸看过她写的文字,果真是字字珠玑,句句入心。
她跟我不是一个班的,是一个年级,她的模样不出名都难,再加上才华横溢,一定是女生嫉妒的对象。她弟弟是我们班的,也是很内秀的一个男生,只是感觉有点阴郁,不怎么讲话,平常接触也少,她总来我们班找弟弟,一来二往,也稍微有些熟络。
对有才的女子,我是欣赏的,虽然也有点嫉妒,因为她太美,太耀眼,你没有办法忽略她的存在,初识她的才华,是学校的一次演讲比赛,本来已胜券在握的我,最后败给了没参加初赛,
复赛,直接进决赛的她,当时肯定不服气啊,后来想方设法借来她的作文本,从头到尾把她的作文看了一遍,才知道,人家的才华不是盖的,我再努力三年也没有办法望其项背。
还有一次,她跟一个朋友来我家玩,当时我跟一位男同学在我家大门口的石条桌上下象棋,她就在旁边搬个板凳坐着看,那个男生已经输的有点急眼了,结果她在旁边指点,最后几局那男生竟然都反败为胜,我虽然心有不甘,还是被她的冰雪聪明深深的折服。
就这样一个女生,我常常想,什么样的男子才配的上她呢?她以后一定是平步青云,众星捧月吧。
20年,不长也不短,随着时光的流逝,记忆里的许多人和事已经模糊,唯有她,在我的记忆里闪闪发光,没有模糊,反而更加清晰,20年同学聚会的时候,本来想着,她会来,结果没来,
她弟弟倒是来了,满脸沧桑,一副农民模样的打扮,我过去跟他打招呼,他木讷的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就当应声了,我很惊讶,原来的英俊少年,意气风发都去了哪里?
我想问问他姐姐的消息,他也支支吾吾没回答个所以然,后来在觥筹交错中,我们也没有机会再私下交流。
同学聚会没过久,一个女朋友组织说,一起去看看她,我也报名了。
当我们进入她家村庄,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的时候,我也越来越难过,那是很落后的村庄,到处都是牛粪的味道,我不能想象女神级的她会生活在这种地方,她不是应该在大都市的高档写字楼里踩着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身着Prada,一副成功女精英的模样吗?这个落差太大太大,我一时真的很难接受。
当我们走进她家大门,看到她的时候,我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女神哪里去了?眼前是一个农妇模样的女人,大冬天穿着薄薄的脏兮兮的褂子,头发剪的短短的,油腻腻的,皮肤黝黑没有光泽,还有冻伤的红疮,眼神呆滞,我们她都不认得了,我的眼泪像松了闸的洪水,一泄而出,没有办法控制,到底她经历了什么,曾经美艳如花的她被摧残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婆婆说,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疯疯癫癫了,生了孩子之后害怕她无意识伤害到孩子,就不让她接近孩子,有时候她的行为太怪异,还会被老公打,说是今天要送她回娘家的,这不我们来了,就晚点再送她走。
我问为什么送她走,她婆婆说,不让她碰孩子,她就发疯,摔东西,搞破坏,会吓到孩子,大家商量就送她回娘家好了。
娘家也只有她爸爸和弟弟,弟媳,据说弟媳妇也有点精神不正常,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如花少女和白衣少年的姐弟俩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们陪她一起回了娘家,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重,谁都不说话,看到她的父亲,她一下就缩了起来,瑟瑟发抖,她父亲拿个扫把就冲了过来,抬手就要打她,我们赶快护着她,他父亲狠狠的把扫把摔在地上,抱着头蹲在地上啜泣起来,我们也无从劝说,赶快把她带进屋里,给她找衣服穿。
我们找遍了衣柜,也没找到像样的衣服,我一个朋友把她的羽绒服脱下来给她穿上,她就傻傻的坐在床上,一直在揪着自己的衣角,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我走出屋子看到她父亲情绪稳定了一些,就过去跟他聊了一下。
她父亲说:“我在我们村,还算是有头有脸的,医术高明,怎么我就生了这两个不争气的孩子,一个疯了,一个抑郁了,娶个儿媳妇也是不正常的,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听我的去学医呢,那丫头还背着我,报了中文系,那肯定不行,必须学医,不然就退学,学是退了,人也疯了,她妈妈也气死了。你说这家都不成家了”
他瞬间就低沉了下去,头又埋了下去。
我问他为什么非要让他俩学医呢,他说:“学医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医生,受人尊重,他们懂啥,那不得听老人的么?必须学医,可是你说她怎么就偏不听呢?”
偏执的老头,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私有资产,随意支配,不听他的就是忤逆。儿子倒是听话了,却也抑郁了。
一会儿,她弟弟从外面回来了,看到我们愣了一下,就赶快去里面帮我们倒水,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就是怯怯懦懦的帮我们倒了茶水,就坐一边不说话了。
我挪过去,离他近一些,问他姐姐经历了什么?他说:“姐姐偷偷考了中文系,父亲不让上,非要姐姐复读考医学院,可姐姐不喜欢,父亲就把她关了起来,直到姐姐屈服,就去复读了,复读那一年,内心郁闷吧,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
后来没考上医学院,父亲就说姐姐没用,就让姐姐继续复读,有一天毫无征兆的姐姐就疯了,父亲把姐姐领回来,不是打就是骂,妈妈没两年就过世了,父亲又逼我考医学院,我考上了,去上学。
回来的时候,姐姐就已经嫁人了,邻村的,轻度精神病,一犯病就打姐姐”他说着,眼泪在眼眶里转,顿了一会儿又说:“姐姐命苦,我就想不通啊,好好一个人怎么就疯了,书我也读不下去了,没意思,回来娶了媳妇,凑合过吧”语气里满是无奈和绝望。
他过了一会轻轻的说了一句:“至少我在,能护着点可怜的姐姐,我恨我父亲,可是那又怎样呢,他是爹啊!”
我们的存在很尴尬,平时健谈的我们,此时都不说话,眼圈都是红的,能说什么呢,语言在此时显得如此苍白,谁对谁错呢,谁又欠着谁呢?
如花般的生命,瞬间凋零,我们是该怪他父亲的偏执控制呢,还是要怪她自己内心不够强大呢?生命的无常,让我们无所适从。
从那之后,她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想起来,心就痛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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