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时有侠,匹马向黄沙。
白首埋刀处,凭湖安个家。
韩非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太史公作《游侠列传》,认为此两种人多被世人诟病,因为世人眼中“一旦成事遮百丑”,至于“以术”者常被追捧,“以术取公卿”,是在说政治家么?太史公本意大概是嘉励“起于闾巷”籍籍无名的底层人士,其中不乏可歌可泣者。周星驰《功夫》开头讲到棚户区卧虎藏龙,此镜头直追太史公之意,盖以“有志”、而不是以成败得失论英雄。
正直有志,可谓侠矣。
武侠小说中的侠义,好像比较等同于大侠。大侠通常是武功和人的个性组合。为什么不说“侠客”?因为许多称得上“侠客”的人物个性被读者忽略,没有成为“大侠”。在人们心中,“大侠”就是“最厉害的武功”“最可歌可泣的故事”“最动人的情”“最有正义感”……等等,几乎最合乎普世价值观的个性加上独一无二没有对手的武功。没有那武功,没有那故事,没有一段动人的情感,没有正义感,任何一项没有都会对成为“大侠”带来障碍。
毕竟大侠也是要别人来认可的,自己称自己“大侠”并不合适。
金庸的小说中很少直接强调“侠”,能够记起来的,比如《射雕英雄传》里郭靖“郭大侠”,杨过“杨少侠”;《笑傲江湖》中的“华山宁女侠”“令狐少侠”;《倚天屠龙记》中的“武当七侠”;《鹿鼎记》中陈近南口称“华山派归二侠夫妇”;《连城诀》中的“丁典丁大侠”“狄少侠”;似乎在《侠客行》里有称谢烟客为“谢大侠”,白万剑为“白大侠”。等等这些,偶尔有称之为“侠”的人物,但相比在诸多江湖人物出场的小说中,几乎百不存一,似乎金庸有故意避免直接用“侠”去强调人物价值的意思。
印象深刻的,是《天龙八部》中有一段风波恶与挑担人争路的故事,风波恶在争路过程中没有怒而动手恃强凌弱,反而为了救农夫被农夫所挑担子里的屎尿溅到嘴里,竟飘然而去,乔峰对其行为大是叫好,认为这就是大丈夫所为。勿用谈及武功盖世的大人物,只风波恶这样的血性男儿,在金庸小说中数不胜数,却总是称为“某好汉”“某英雄”的多。
金庸比较突出人物个性,并且在人物武功上也颇用了一番功夫,让读者自己去感受“侠”的存在。而古龙不免就比较随性,“昔日纵横天下的名侠”这一“名侠”的创造,常常被人们所忽略。古龙的小说中常不吝称“某侠”“某大侠”,却有诸多的“大侠”“少侠”叫出来很明显是讽刺味的。比如“小李飞刀”中的赵正义“赵大侠”。
古龙和金庸一样意识到“侠”的意义常在正统的价值观念之外。虽然为大众所喜欢,本来却是主流人士所排斥的。韩非子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是也。并在今天的口语中,说到某人“侠”,“比较侠”之类的,似乎还带有点贬斥的意味。
中国文化中,“侠客”是一种特定意象。说到“侠客”,几乎每个中国人立刻就会想起一个形象,代表他心中对于“侠客”的理解。就如说起“诗人”,“秀才”,甚至“戏子”,“道士”,“和尚尼姑”一样。真正见过“侠客”的人是少数的。基于如此现实状况,小说中存在要引导人们去认识“侠客”的任务,不免是个挺见功夫的难题。因为你说的“侠客”未必是人们心中的样子,有时候非但很难使人叫好,更往往有让人叫骂的。
是不是因为这样,金庸和古龙在小说中才创造出了许许多多的人物,这许多人物构成了金庸和古龙各自对“侠”的理解。只在小说的主人公身上去理解金庸对“侠”的阐释和古龙对“侠”的阐释显然是不够的。好比如金庸的郭靖乔峰,古龙的“三公子”固然都是一代大侠,但古龙还有胡疯子、孙驼子、蓝蝎子“三子”,还有老实和尚、熊姥姥、叶孤城、“十大恶人”,甚至“峨眉四秀”等各种“女侠”;金庸笔下也有像风波恶、包不同、鸠摩智、向问天、定闲师太……等等。
这些人物有各自的武功和个性,也就是说各自阐述了“侠义”,并组成了金庸系统和古龙系统对“侠义”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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