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月亮 图|pixabay
为能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元阳县城，两人才说完几句话，王屿就急急拉着李苑到售票窗口买了下一趟车的车票。
“你一大早就跑去坐大巴，难道肚子还不饿?” 李苑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王屿后头。
“顾不上了。你要真想一起来，做好晚上可能也吃不上的准备。” 王屿停下看了一眼手表，下午四点半。接着目光盯向李苑，试图以饥饿相胁逼退对方要做跟班的决心。
“我妈知道你要来，特意熬夜给你卤了鸡蛋，还炸了酥肉。你看，还有半只凉鸡，一份凉米线。” 李苑说着一只手拉开背包拉链，“她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李苑妈妈在大学分寝室时见王屿的第一面，就郑重其事地对女儿说: 小苑，以后你跟着王屿。妈放心。
之后王屿问李苑，为什么她妈妈初次见面就这么放心地与之重任。李苑只是说，她妈妈看人向来准得害怕。
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李妈妈阅人无数，因此不难识出王屿眉宇间比同龄人多一分的早熟沉稳。王屿性格稳、重责任，可能和她在家排行老大有关系。父母一直很忙，她自小就得照顾小她五岁的弟弟。
大学四年里，她可没少把李苑从清早里的被窝拽出来。李苑没旷课没重修还考了英语四六级，多亏了年年拿奖学金的王屿。两人性格合拍，加之对王屿有敬畏，李苑便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四年压迫式的关照。李妈妈也特别喜欢王屿，每次往省城的大巴捎东西给宝贝女儿，都总会有王屿的一份。
“那到了你记得给阿姨打电话。” 看着李苑脸上渗出一层汗珠，王屿顿感愧疚。她轻叹一口气，放慢了脚步。
两人所乘坐的中巴沿一条满是蓝花楹的山间公路一直往山上行驶，很快红河谷里的闷热被一阵凉风取代。 车越往山顶方向，路越云雾缭绕。而那群山和谷底交界处，竟然长出一大片芭蕉林。这可真有意思。王屿想着，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用文字描述起了自己所见的一幕。而一旁的李苑早已被车轮和柏油路的摩擦声颠入梦乡。
早年在云南四处旅行的经历让王屿深深爱上了这个和她的家乡大不一样的地方。除了自然景观尤其独特，云南还有25个少数民族混合的多元文化。此次要去的处于海拔2000米以上的元阳梯田，就有好几种民族在这片区域居住。这些也算是王屿心血来潮的一部分因素。
王屿拿出旅行指南，对着红河州的信息一番研究后，接着往笔记本上又细细写了几行。两个小时转瞬即逝。王屿依稀看到，云雾密布的前方竟冒出来些屋顶，应该是到元阳县城了。她轻轻拨了拨李苑的胳膊。
“咦，到哪里了?” 李苑伸手擦擦双眼，问号里还带着瞌睡气。
“唔......这可是你的地盘哦！ ” 王屿眨了眨右眼，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何地，为何妖气甚重!? 哼！一定是有妖怪打上我口袋里半只鸡的主意! ”
王屿被李苑逗得一阵乐呵。有李苑在身边，兴许她这一路都不会无趣吧。
云雾缭绕的元阳 王屿|摄(禁止转图)
到达位于山顶的县城后，两人先在一处小旅馆住下。旅馆在云层一端的山头，从二楼房间外简朴的小阳台可以俯瞰到整个山谷。只是上山公路旁的蓝花楹树，彼时被云层遮得连顶都看不见。
趁李苑打电话回家时，王屿走到楼下饭馆买了饭菜和啤酒。饭馆和旅馆同在一条街，都在镇中心广场附近。王屿想起李苑包里还有些吃的，就只点了一份小炒黑猪肉，一份炒甜笋，配了几瓶风花雪月。
回房间时她发现李苑正在阳台忙活。简陋的餐桌已披上了蓝白相间的扎染布，桌子正中的玻璃杯插了两小枝茉莉。李苑正站在桌边，把保鲜袋里的凉菜往几个空碟子里装。
“有你的呀李苑，你成魔法师了吗？” 王屿把手中重物放到桌边。话才脱口就后悔了，李苑一直对美的细节很在行。
“布我随身带的，花和碗筷我跟老板娘要的。” 李苑拿湿纸巾擦着手，显得不大好意思，“毕竟你买了酒，也许还带了故事。”
王屿胸口涌出一阵暖流，李苑定是猜到了自己不愿意在电话里提及的近况。她打开两瓶啤酒，递了瓶给李苑。
一大片云海和两小枝茉莉已足够下酒，更何况还有一桌美食。
“敬此桌美食，敬此番景致。”
“敬失去的工作，敬冷漠的男人。”
两人坐碰了碰瓶，各自往口里灌下一大口。
山谷里云层似乎更厚了。镇上街灯亮起，闪着类似啤酒黄的光。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大妈们开始往广场正中心聚拢。很快，音响响彻整个小镇，大妈们排开列队，扭开腰臀。她们跳得那么井然有序 ，那么逍遥快活，以至两人吃饭喝酒间还时不时转头看上一眼。
饭间看着王屿，李苑不由得一阵心疼。那张脸比毕业时更加消瘦，两只眼睛布满血丝，全是迷茫与不安。自己的玩笑倒还能让王屿开心，但她已不能像以前那般开怀大笑了。
李苑仍然记得她记忆里的王屿，那么乐观那么向上，一件小事都可以让她仰着头大声笑出来。而如今的她心里似乎压了一层厚云，她低迷到动弹不得。
“你知道吗，王屿？” 李苑夹了一大只鸡腿到王屿碗里，“如果你觉得在云南无依无靠，在蒙自，我永远给你留着一张床，一双碗筷。”
“谢谢你，李苑。” 王屿很欣慰。但她忍不住想，说这话的人是周辰该多好啊。
彼时云海的另一端，月亮费了老大力气般地窜出云端。但似乎是因用力过猛，它带出来一团迷雾，像长了毛一般。
“毛月亮。” 王屿看着天空说，“周辰就像这月亮，我怎么也看不透。”
“农谚说，这样只是天气不好。” 李苑试图安慰，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
“我预感和他没有未来，我得放手了。” 王屿把瓶底的酒一饮而尽。
广场上音乐曲目再次更换。音响停了几秒，播出来一曲和之前风格都不一样的西方流行乐。 听节奏，大妈们似乎就要舞入白热化阶段。
王屿差点把整口里的啤酒喷出来，那首歌她有些熟悉。去秦卫明的工作室，赶上几回他关着门拍人体，从门缝里轰出来的曲调就是这个。她还专门问了是什么歌可以这么魔力。老秦告诉她那是Pussycat Dolls的一首名曲，Don't cha。
“现在的大妈们为什么这么时髦，这音乐比咱们的啤酒还火辣撩人。” 王屿拿纸巾擦了把险些酿出惨剧的嘴。
李苑放下酒瓶，她仔细一听。捧腹大笑。
“Don’t cha wish your girlfriend was hot like me? ... ... Don't cha wish your girlfriend was fun like me? Dont cha?Dont cha?......”
(难道你不希望女朋友像我一样火辣吗？难道你不希望女朋友和我一样有趣吗？难道你不想吗？不想吗？)
广场大妈们时而两个一组牵手转圈，时而认真有力地摇头摆手。她们舞步热烈，身段被带着亮片的舞衣裹着，显得异常火辣。
王屿脱下外套往地上狠狠一甩，身上只留一件小背心。她看了看李苑傲人的身材，把她从椅子拉了起来。两人一起扭动着身子，用英语跟着音响唱:
“Don’t cha wish your girlfriend was hot like me? ... ... Don't cha wish your girlfriend was fun like me? Dont cha?Dont cha?......"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广场舞主力撤离，她们还停不下来。
王屿当时没料到的是，几年后当她开着车行驶在德国的山间公路上，每每广播里响起这首歌，云南小镇旅馆阳台的记忆都会被勾起。回忆起2008年她和李苑两人发了疯似地唱歌跳舞的瞬间，王屿大笑不止。只是那时她已冲出整层厚云，心境要轻盈了许多。那是后话了。
王屿和山谷 李苑|摄 (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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