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说搞不懂酒有什么好喝的,一股潲水的味道。我曾滴酒不沾,我以为我不会喝酒。后来在酒吧的那些日子,我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些五颜六色的液体。大叔调的酒一口就让我醉了,或许酒不醉人,但我在大叔的酒里宿醉不起。
离开酒吧后,我怕一个人喝酒。我怕故事下酒醉了自己。
01
从出生到大学前,我从没有离开过生我养我的南方小城,一直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但心里的小野猫叫着要出去外面世界闯荡。所以填志愿的时候,我斗胆背着父母填了北方的城市,我一路高歌向北,像放出笼子的鸟好不自在。
大叔名义上七拐八拐算是我的叔叔辈了,远房的,我与他素未谋面。早年全家迁到北方去生活了,只是一次回乡祭祖的时候,和父母客套地寒暄留下了电话号码。
因为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在外,父母找出了大叔的电话拜托大叔关照我,其实就是找双眼睛看着我好让千里之外的他们放心。所以大叔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在北方名义上的“监护人”。
我揣着“陌生大叔的号码”到了北方,全新的地理面貌风土人情让我一瞬间就忘了离家的不舍和伤感。
有天我正在图书馆里看书,桌上的手机来电显示“大叔”,我一阵错愕。回过神来,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低沉的烟酒嗓:
“小安啊,我是姜怀,你爸妈拜托我照看你,想问问你在学校还习惯吗?”
“哦,哦……姜叔叔啊,我在学校挺好的。”我嗯嗯哦哦了半天才答上话来。
“小安啊,你要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你学校看你吧?这样你爸妈也更放心,我这离你学校也不远。”
“哦,好!”这次我快刀斩乱麻答上话来,随后约定好了时间,心里想着没有见过面的人见了面得多尴尬啊,而且还是长辈。但是为了应付差事,我只能答应着。
一个星期天的午后,我在学校大门口等“大叔”来。我其实很忐忑,我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过我将会面对一个人到中年有着啤酒肚牙齿被熏黄的大叔,然后对我悉心教导。我已经做好准备“洗耳恭听”了。
电话响了,对方交代自己穿什么样衣服,在什么方位,我环顾四周还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耐心搜索一遍,发现对面马路小摊旁边有个人符合条件。我的天呐!个头不高,戴着黑框眼镜,黑T恤牛仔裤,帆布鞋,这哪里是“大叔”嘛!
我走近他,我估摸着“大叔”最多大我十岁,十岁应该叫哥哥吧,“叔叔”我再也叫不出口,气氛瞬间好尴尬。“大叔”也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恢复他的主场了。
大叔外表不像大叔,沟通起来也没有长辈的故作高深威严。我们一路寒暄,我带大叔到学校里逛了逛。大叔后来带我去吃了正宗的北方炖菜。
我也了解到大叔的个人信息:姜怀,男,30岁,未婚,一家酒吧的合伙人,爱好唱歌旅行摄影。
分别前,我们加了微信,大叔的头像却是一个小孩光着屁股,我感觉好清新脱俗。
02
分别后,我们的生活好像不再有交集也好像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但我经常能够看见大叔发的朋友圈:牛背山的云海日出、香山红叶的烂漫、玉岭雪山的圣洁……,每一张照片都让我神往。我开始变成大叔的迷妹,大叔每张图片下面我都第一时间点赞评论,收到大叔的回复无疑让我开心得手舞足蹈。
大学校园里的生活单纯,每天都在象牙塔里。李青打乱了我整齐划一的校园生活,他跟我是同一个班。
他开始疯狂地追求我,在楼下摆心形蜡烛,折千纸鹤,甚至帮我去超市买卫生巾送到宿舍楼下,所有一切浪漫俗套贴心的方式李青都施展在我身上。
我很快沉浸在这样的美好中,我们开始约会。我完全忘了大叔的存在。
偶尔大叔会在微信上问我学习生活情况之类的,我都敷衍几句,我并没有告诉大叔我恋爱的消息。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和李青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开心却好像少了些什么,好像做菜少放了一味调料,也许是一切来得太容易来得太快。
有时候看见大叔发的游山玩水的照片,我心里的困兽又被激发了。我也想闲云野鹤,想寻山问水。我想去过那样一种大学校园之外的生活,我想大叔正过着我想要的生活。
03
我对李青开始敷衍,我开始找理由避免跟李青接触。临近寒假,我和李青提出了分手。虽然自己主动提出的分手,心却像被北风刮过一样冷。
父母一再问什么时候回家过年,我一再应付。我在微信上问大叔哪里可以找兼职,大叔说我要是不介意可以到他的酒吧兼职。说实话,我还没见过酒吧长什么样所以一拍即合。
人们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果然是个好东西。第一次去酒吧算是见见世面,大叔的酒吧是清吧,场子不大。有个录音棚,平时客人们点好歌都在录音棚里唱歌,其他人都坐在卡座里欣赏喝酒划拳,偶尔兴致来了出了卡座在舞池里群魔乱舞也是常有的事。
而我要做的就是坐在吧台点歌招呼客人给客人端送酒水。大叔在吧台调酒,我们隔得不远不近。酒吧有三个合伙人,我算是第一次正式进入大叔的圈子。
他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只是说“这是小安”,而没说“这是我的小侄女”,我心里窃喜。第一次喝酒就是大叔调的鸡尾酒,我一仰脖一口干了。大叔在旁边举着酒杯惊呆了。
“小安,喝慢点,这样容易醉。怎么了?有心事啊?”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我们第一次零距离接触。
但我并没有说什么,扬起笑脸对着大叔,将失恋的事藏在心里绝口不提。我之前狂妄地以为自己千杯不醉,结果后来烂醉如泥。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在大叔家的客房里,厨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起来了啊?快来喝点粥,昨晚喝那么多酒伤胃的。”我局促地搓着手,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不会别的什么,做酒吧自己也经常喝醉就只会熬和粥,你凑和着喝吧!”
我羞愧地坐在桌上温顺地低着头喝着粥。喝过粥,我让大叔配合给我父母打了个电话,说我今年寒假不回家了接了个寒假补习班的过走不开。就这样将父母糊弄过去了。
寒假正式来临了,我将行李搬到了大叔的客房里。我的酒吧兼职生涯正式开始了,我和大叔的“同居生活”也开始了。
04
客人不多的时候,大叔会给我倒上一杯酒,我们坐在吧台里喝。大叔兴致好的时候会去棚里唱首歌,我坐在吧台望着他的侧脸,并不英俊,我以前从没有听过大叔唱歌。
所以大叔一开嗓就把我镇住了,感觉耳朵怀了孕。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大叔的声音低沉深情,但不知道他的故事女主角是谁。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叔唱的《最好不相见》:“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歌词里道不尽的惆怅惋惜,我却对它说不出的喜欢。
小丽的《滴答》还没有大江南北火起来的时候,大叔放了手鼓版,只听了一耳,我便爱上了这个调调。我提过一嘴说喜欢,后来每次客人散尽,我收拾卫生,大叔就坐在吧台里放着这首曲子。整个场子里都是欢快的,我是快活的。
每次坐着大叔的车回家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一切人和物都在夜色街灯里安静了。我把头探出窗外,大口大口喝着北方裹着冰碴子的冷风,大叔一路哼着歌。
因为晚睡白天我们会在各自的房间里睡上一上午,到了中午大叔开始带上我这个小尾巴出去觅食。酒足饭饱后,大叔有时候会继续睡个回笼觉有时候开车带我出去转转。
偶尔也会有人来看大叔,这难得的日子我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得像个快乐的主妇。我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
这样的日子于我而言是心里乐得能够开出花来的。那个年我是和大叔一起度过的,冰寒地冻我却带着大叔买雪糕吃,咬得嘎嘣脆。大叔的脸都变形了,我笑得直不起腰。
大叔带我去看了这座城市最美的冰雕,纯洁晶莹。在零点的时候,我们笑着对彼此说“新年快乐”,看过了最美的烟火,绚烂却稍瞬即逝了。
那个冬天分外地冷,我的心里却格外地暖。我和大叔度过了一个冬季,我以为自己对大叔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他在我面前放浪形骸地打嗝放屁抠脚,我觉得这应该是最坦诚没有保留的大叔了。但其实我对他还是一无所知,他的感情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黑洞。
后来我发现自己对于大叔发生了崇拜之外的情愫,这匹感情的野马脱了缰我勒不住。那个人离我不近不远,静静地看着就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临近新学期开学,我在酒吧最后一次兼职。那个晚上客人非常多,我忙前忙后。
大叔在最后一个卡座里陪客人,我看见有男有女,幽暗里大叔搂着一个女人的肩贴在耳旁说着悄悄话。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我给那桌上杯子的时候竟掉了一个杯子在地上,摔得一瓣一瓣的。
大叔后来去棚里唱了一首歌。念到一个女人的名字,显然她才是故事的女主角。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还是一样的深情,这一腔深情并不是付与我。
酒吧里响起阵阵欢呼口哨声,大叔和那个女人在人群的起哄声中相拥热吻。
角落里没有谁看到我滴落的泪,我跑到制冰机前抓了一块冰咬在嘴里,胃里冰凉冰凉。
回去的路上,我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把天窗开着,风直往我的脖子里钻,我把衣服裹得紧紧的。大叔一脸诧异惊吓,我只是笑笑。
第二天一早,大叔还在熟睡,我早已经收拾好行李回了学校。在学校里,我浑身冒冷汗,裹着被子浑身哆嗦着昏睡了一天。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大叔发了一条信息:我回学校了,谢谢你。再见!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大叔。
05
有时候我会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酒吧楼下,但我并没有上去过。我知道一切繁华喧嚣都在,只是失去了见证的勇气和意义。
后来我一个人爬过很多山,见过很多人,看过奇特的云海,也见过圣洁的雪山,喝过很多酒,听过很多故事。
后来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叫过姜怀的名字。后来我发现:姜怀,爱你就像生了一场病。从前我觉得爱你爱得要死,感觉自己离开你会活不下去,后来离开你我还依然活着,当时的爱恋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车里的音乐响着: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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