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登山

又去了那座野山。每次说起登山，都会不期然地想到它，想要亲近它。它在那里，就像一个诱惑，或者更像位老朋友一般。到那里去，如同赴一个老早就定下来的约会。

泊好车，我们一行人沿着那条灰白蜿蜒的简易公路缓缓步行。和去年这个时候一样，周围的景致弥漫着轻轻浅浅的初秋况味。阳光还是如同去年一样，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不太热，但走着，后背的衣衫还是被薄汗微微地濡湿。停下在背阴处歇息，凉爽的风善解人意地拂过，让人感觉惬意。

熟悉的景物还是有变化的。

左边的山林，在那些树的脚下，种上了鸢尾。成片的鸢尾丛中，在那如扇子般散开来的叶片间，冷不丁地窜出野海棠、格桑花、打碗花，和一些叫不上名来的，说不清是刻意栽植，或是野长的花来。

还有“蓼珠子”，那麦穗一般的蓼花开过之后，结了不少的籽。那籽椭圆形，豌豆粒般的大小，通体透亮，泛着迷人的光泽，大多是浅灰色的，但也有天空一般的兰青色，月牙一般的亮白色，和小鸭子羽毛一般的嫩黄色，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蓼珠子”。幼时的我们大都串过蓼珠子的项链、手链玩。豆儿和寒阳两个小丫头见到，自然是喜欢得紧，围着一笼“蓼珠子”摘了起来。还不时摊开手心，计较着各自采摘的颜色。听说它里边的瓤就是我们惯常见到的薏仁，为了一探究竟，好一番又掐又咬，却因其外表滑溜坚硬而未能得逞。

公路右边，以前那成片的苞谷地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被人为造出舒缓起伏坡度来的草坪。细看，草尖已微微泛黄，也许要不了多久，它们便会像历经一场劫难般，在群山即便张开手臂也拦不住的秋风中，尽数委顿枯黄。草坪里，还植了桂花树，隐约的甜香像一只只无形的小手，牵引着人的嗅觉。也许再经了几场雨之后，在凉透了的空气中，那香味才会修炼得更加凛冽吧。

去年那些有趣的昆虫少了，螳螂啊，竹节虫啊，夹夹虫啊，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一只也没有碰到。倒是逮到一只蝗虫，这只说不清是倒霉还是幸运的小虫，在付出一条腿的代价后，惨烈逃遁。

在一株野长的苞谷的叶片上，发现一只奇怪的昆虫，橙黄色的外衣上分布着亮紫色的漂亮花纹，像毛毛虫般周身长着刺，但绝对不是毛虫。那奇特的形状，倒像海星，或者某种外星的生物。迫于它不友善的以及流露出攻击态势来的外表，我们只是将它连同它呆着的那一片叶子摘下来，近距离的观察了一番。拍下它的尊容之后，终不敢拿它咋地，还是将它放回原处。

又去登山

（就是这货，求解）

蝴蝶又大又漂亮。它们栖在花上，微微颤动着翅膀和触角。试了几次想拍它们，它们翅膀上的那些花纹像一只只警觉的眼睛，任你怎样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等你手机的镜头凑拢去，等你的屏幕上出现它们婀娜多姿的身姿，等你伸出食指轻点拍摄的瞬间，它们跟你躲猫猫一般，轻盈地离开。留下一朵空落落的花在取景框里兀自轻颤，和，一颗空落落心，在胸腔五味杂陈地跳动。

……

手机的自拍杆发挥着优势，和清浅的初秋合影，背景是淡淡的剪影一般的远山，高高的轻薄透明的天空，深深浅浅的绿色中出挑的几抹亮黄和亮红色的写意的秋叶，公路转角偶尔掠过的携着风的摩托车，农家青砖墙前大花蜀葵和月季摇摇曳曳的影，寂静小院落里簇拥着的几垛玉米热闹闹的私语……

从一个岔路口走下公路，经过一排式样几乎一模一样的二层小楼房，在这些小别墅一般的院舍的背后，一条湿滑的简易小道以让人可以接受的坡度向上延展。路的两边是长势茂盛的竹林，层层匝匝的竹叶像覆在头顶的穹盖。走在这天然的屏障里，天变阴暗了，感觉像要下雨一般，竹林里的空气也是湿润的，浸透着水汽。脚下铺了一层踩着簌簌响的竹叶，野草笼里时不时地闪出几株长着大片大片叶子的车前草。周围变得更静了，也更像野山了。

孩子说要找“笋子虫”，可这个季节好像没有“笋子虫”吧，记忆里钻竹林逮“笋子虫”好像都是暑假里的事吧。

不过，笋子倒是真不少。从那些密密匝匝的竹杆的间隙挤出的，有尺许长，有的还要稍长一些，有的刚顶破松软的被雨水泡涨了的地皮，露出一点小芽尖的笋，裹了一层毛茸茸壳的笋，充满诱惑力的笋。于是，不由自主地，往竹林的更深处钻。也顾不了那笋壳上蜇手的毛毛，指着中意的笋掰。掰下来就往外面的空地甩，自然有人接应，将其去壳，露出白嫩嫩，诱人的“肉体”。于是，整片竹林响起“啪啪”的掰笋的声音，和“噗噗”的笋子被甩落砸在泥地上的声音。

虽然知道这些笋其实都是野长的，况且这漫山遍野的笋是掰不完的。可是不知咋的，心里却有些忐忑，深怕突然钻出什么人来大声呵斥。于是这掰笋的活动便又溢荡出冒险的况味，变得有点惊险。孩子见大人这样，便主动担起了放哨和转运笋子的任务。一个守在进入“秘境”的必经之路，一个一手一只地拎起未去壳的笋子的尖尖，“运”至给剥笋的人，再将除去外衣的笋“运”至袋子去。在她俩口中，笋子不再叫“笋子”，而是“秘密”。不知道等我们走后，那满地遗留下的笋子的衣服，将如何将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昭示众人。

……

我们离去，带走一座装着秘密的山，和，一只装满“秘密”的口袋。对了，明天的饭桌上，会有一道菜，叫做“清炒秘密”。

又去登山 又去登山 又去登山 又去登山 又去登山 又去登山

写于201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