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爷爷

这是一个关于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中的人物.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就突然想到了这个人

记事起就是喊仁爷爷了. 那时他已经退休,60多的年纪,在幼小的我眼里,是很老很老了.

他很瘦,个头也不高, 喜欢看黑色灰色的衣服,也不善言辞,但是很和气.我们唤"仁爷爷"的时候,他就哎"地笑一笑.

我几乎很少看到他正脸过. 因为他总是在低头伺弄花草,整个大院学校里的花花草草全是他一个人,免费义务工,而且自掏腰包买种籽. 这些都是很多年后妈妈无意提及的. 当时的我不知道.

于是在那个贫瘠的乡下,年幼的我仍然有幸能见识到许多别样的花. 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甚至有点贱的品类,兰草/夜来香/指甲花之类.缤纷了我的整个童年.在许多火热的夏日无法安睡的夜里,我们捕捉着流星一般的萤火虫,时不时偶尔飘来一阵阵淡淡的夜来香,那都是不可多得的童年记忆.

得仁爷爷照顾的花草,一直都长势喜人. 甚至他故去很多年后,无人照料的夜来香死去了不少,但坚持活下来的,仍然在泼泼撒撒地散发着清香.

有次妈妈带我早起赶车.正好看到仁爷爷在拔草. 妈妈说仁师傅,你天天这么早起呀. 冬天也不在多睡会么. 仁爷爷说,我一直都不赖床,到了5.6点就自然醒.醒了不起床,我就浑身骨头疼.妈妈说,什么,赖床也会骨头疼? 仁爷爷就笑,对啊,贱命一条吧. 一点福也享不了.

话题之后我再忆不起来.当时感叹有人能每日早起,而那时的我,每天都渴睡,每天起床都有一番痛苦的博斗. 而这段话在很多年后想起.只能想到仁爷爷的健康生活方式,早睡早起.侍弄花草,怡情怡性.

仁爷爷的老伴死得早.我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单独住. 那时他的儿子们已经外出工作了. 他一个人默默地出默默地进.不争名夺利,也从不参与事非,如隐形人一般,善良地付出. 学校里有一块空地.后来种上桔子树,他开始悉心照料,这些桔子丰收后,会是教职工的福利分发给大家.

那时候的桔子种植技术,不如现在这般,个个都很甜.当时绝大部分都是甜中带酸的.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仍是小孩子乞盼的零嘴.于是在未成熟的季节,就会有孩子忍不住馋去偷摘. 哪管摘了后酸得根本吃不下的事情 .仁爷爷于是扎上篱笆将桔子林围起来,这更让孩子们找到了斗智斗勇的无穷乐趣.做完作业后就去寻找一切可以扒开钻进去的缝隙.虽然那些篱笆很牢固,但还是有孩子找到机会进去,从来没有一个孩子能侥幸逃出来,被抓住的孩子会被严厉地批评教育.

小孩子有个偏见.认为和自己笑眯眯聊天给东西吃的大人都是好人,其它...不过尔尔,...如果再被尔尔之人多训几次,就会认为这个人实在是可恶又可恨.等到桔子成熟快乐地吃桔子时,已经全然忆不起仁爷爷的功劳.那些全是他深耕细作免费照料结出的桔子啊.

再后来,仁爷爷家里进了人.他成了别人的继父.

这个别人刚好我认识. 是我的同班同学Z.

Z是个女孩子,成绩非常优异,全年级数一数二的人物. 她还有一个姐姐,同样成绩优异..她们的母亲温婉可人.是一个相当温柔顾家的妈妈.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们的爸爸. 听说一直在外面鬼混,从来不肯顾家也不肯照料孩子. 最后嫌家是牵绊,还吵着闹着要离婚.

二十多年前的离婚不如现在司空见惯,特别是女性还要承受巨大精神压力. 温婉顾家的母亲和一对成绩优异乖巧懂事的女儿都挽留不住一个毫无责任感的父亲.最后Z 的妈妈和爸爸还是离婚了.

接着仁爷爷成了Z 的继父.

闲言碎语里听到了一些,Z的妈妈是无力抚养两个女儿的.那个不成气的父亲又完全不想抚养.所以仁爷爷成了众人嘴里的冤大头.拿退休工资帮忙别人养女儿.其实他孤身一人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也没有什么不便,也从未听说过他想再寻一个老伴的需求.在近迟暮之年再婚.其实是见娘仨实在可怜.

仁爷爷的儿子们对此没有反对.于是我见到Z 从此在仁爷爷在家出出进进. 偶尔去找Z.. 她的母亲和之前一样地温婉宁静. Z和她的姐姐一样,顺利了上高中.考大学.

这就是关于仁爷爷所以的记忆,因为交流实在是少,在童年生活并未留下浓墨重彩的回忆,却是在人到中年时突然回忆起他的只言片语.他的孤独,还有他的善良.和所有的平凡人一样全部 淹没于汲汲无名.桔子林还在,夜来香也在 兰草花一岁一枯荣.但他朴素的人生哲学,记起的人怕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