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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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筝初见贺云栖时，大概是双方这一生中最尴尬的时刻。
林筝骑着她心爱的小毛驴在山路上乱逛，一只手还抓着啃了一半的烧鸡，如果忽略她叼在嘴里来不及嚼的那块儿肉，以及满是油渍和补丁的粗布衣裳，林筝绝对算是个标致的美人，只是这美人的行为实在不怎么雅致。
贺云栖的状态看起来比林筝还要不如。他跪坐在地上，泛黄的白袍上满是灰尘，青紫色的伤痕爬了满脸，带血的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根。贺云栖如无赖撒泼般带着哭腔嚎道：“各位大爷，真没有了啊！你们不是已经找……”
打断贺云栖的是林筝的小毛驴，也许是在山间走的自在心情大好，也许是听见贺云栖的狼哭鬼嚎以为遇见了同伴，它开心的笑了。
等林筝反应过来时，十几双眼睛正齐齐盯着她看，中间的贺云栖更是像被噎到一样张大了嘴巴，诡异的寂静过后，一个山匪拔出刀率先招呼到：“呦呵，弟兄们来生意了嘿！”
林筝心道不好，一哆嗦就掉了手里的烧鸡。她赶忙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尴尬的咳了咳：“几位忙着呢哈，不打扰了，你们继续。”说罢若无其事的扯了扯毛驴的缰绳准备离开。
“既然来了就别忙着走啊，弟兄们，把这小娘们和这个书生一起带回去！”
02
“丫头，咱俩也算是同患难的人了，我跟你说了半天你好歹理我一句成不？”贺云栖一脸忧伤的看着被绑在自己右手边默然不语的林筝，大受打击。
想他贺云栖虽然达不到掷果盈车的美貌，但好歹也长了一张俊俏的脸，怎么身边这丫头这么不待见他呢？贺云栖认定了林筝是一个不分美丑的傻丫头，正满心惋惜的神游着，全然忘记了自己被打的挂彩的“俊俏容颜”。
林筝气鼓鼓的道：“要不是你在林子里干嚎，美人儿能乱叫吗？要是美人儿不乱叫我怎么可能被抓到这里！都怪你！”
“美人儿？什么美人儿？在哪呢？”贺云栖两眼放光，一脸期待的等着林筝的回答。
林筝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色胚！‘美人儿’是我骑的那头驴！”
贺云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丫头，说话要讲道理，你被抓这个事情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没有人告诉你出门在外要低调行事吗？财不外露，懂吗？”
林筝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异的看着贺云栖，激动的差点跳起来，勒的贺云栖哎呦一声怪叫到：“轻点轻点姑奶奶，咱俩现在是同一条绳绑在同一根柱子上的蚂蚱，你要是把我勒死了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美男子了！”
“谁说我不低调的，你看看我这身衣裳，又脏又破，一看就是没钱的主，再说，我还特意骑了头驴呢！你见过有钱人家的姑娘骑驴的吗？”林筝一脸愤愤不平继续瞪着贺云栖，大有一种“你不说清楚我就咬死你”的霸道气势。
贺云栖听了这话，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盯着林筝，有些不确定的道：“……丫头，你是认真的吗？你伪装的是不错，可你那头驴穿的比我还奢侈呢！锦绣坊的望月蜀锦配上绫仙阁的飞针绣，顶上铺一块雪狐皮，脖子上挂的是紫金雕花的引路铃，连缰绳都暗藏金丝。你说，山匪不抓你抓谁？”
“我……”林筝有些无辜，眼睛红红的，气焰也消减了不少。“美人儿从小跟着我，我舍不得它受委屈……”
03
月挂中天，林子里传来阵阵虫鸣，将这夜色衬得越发静谧。一男一女两个人急匆匆的在林里前行，一头华贵异常的毛驴紧跟在二人身边，不时高歌一声，看起来很是欢快。
“喂，我们歇一会吧。已经跑了这么远，他们应该不会追上来了。”后面的女子一边气喘吁吁的说着，一边甩开了前面男子拉着她前行的手。
男子抬头望了望月色，沉吟道：“也好，我那迷药效果很好，三个时辰内应该不会有问题。”
“喂，色胚。你也算是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女子倚靠在树下坐着，抚摸着趴在手边的小毛驴。
“既然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啊？”贺云栖带着一脸伤痕，笑的人畜无害。
林筝略作思索，随手解下了美人儿脖子上的引路铃抛给贺云栖道：“我身上没带别的，这个铃铛留给你当个信物吧，以后有困难拿着它去十里筝坊一会有人助你。”
男子闻言起身，收起铃铛对着女子拱手深深施了一礼，略带笑意道：“小生贺云栖，今日行事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则个。小生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色胚，装模作样！”林筝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却又不好意思的板起脸。“我叫林飞鸢，纸鸢的鸢。”
“飞鸢，好名字。飞鸢注定要直上青空飞入云霄。你叫飞鸢，我叫云栖，般配！”贺云栖不怀好意的对着林筝笑啊笑啊，一脸戏谑。
“呸，谁要和你这色胚般配，明明是个书生却这样不正经！”林筝又羞又恼，再不敢看贺云栖的那双发亮的眼睛。
“哈哈哈哈，丫头，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啊！”
林筝的脸更红了，小毛驴“美人儿”似乎也被贺云栖的笑声感染，欢快的叫起来，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04
林筝再次见到贺云栖时，是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小巷子，那是一个狼狈的下午，每当林筝回想起从前时都禁不住感叹，大概这辈子最不愿为人所知的尴尬场面都被这个男人撞见了。
贺云栖是近乎仓皇的跑进这个小巷子，他顾不得脏，抓起墙角的箩筐就要往头上套，猛一抬头，就看见墙头一个同样仓皇的身影颤颤巍巍的爬过来正欲往下跳。贺云栖当场就愣在那里，抓着箩筐套上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正在贺云栖犹豫不决的时候，墙上的身影也看见了他，有些欣喜的冲他招手道：“劳驾，帮我一把。”听见这个声音，贺云栖下意识的扔了箩筐张开手臂，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一个带着温热的身体就撞了他满怀，二人一起倒在地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冲进鼻子，让他的心不自觉的软了几分，搂在对方腰间的手一紧，顾不得后背的疼痛，径直吻上了对方的唇。
林筝此刻是呆滞的，随后怒气上升到了顶点，她不过是想让对方帮忙接一下自己，哪曾想这个人居然占自己的便宜。就在林筝即将爆发的下一秒，贺云栖放开了怀里的人，林筝赶忙站起来，指着贺云栖一脸愤怒：“你……”
贺云栖正欲说什么，忽听墙那边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臭丫头跑的到快，看我不抓住她剥了她的皮！”
另一个声音谄媚的说道：“少爷，墙那边是姑丙巷，那丫头裙子刮碎了肯定跑不快，咱们现在绕过去还来得及！”
林筝闻听此言顾不得再发火，急冲冲的往巷子外面冲，贺云栖一把拉住她苦着脸道：“那边也出不去。”话音刚落，果然从巷子口传来七嘴八舌的女人声音。
“你看清楚了吗？云郎真的进了姑丙巷？”
“一定是云郎我肯定没看错！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吧。”
“不要吧，这巷子又偏又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在这等等看吧，姑丙巷是死胡同，云郎早晚要出来的。”
“云郎长的也太好看了吧，比相府三公子还要好看，我要是能嫁给他死也甘心了！”
……
林筝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望天：“完了，这回死定了！”忽然，她盯着贺云栖恶狠狠的问：“你叫云郎？”
贺云栖被她盯得毛毛的，有些不安的问：“丫头，你真不认识我了？”
林筝被他一问也有些蒙了，想起刚刚被强吻的事，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怒意：“虽然你长得不错，但也不是人人都像外面那群女人般贪恋美色，我该认识你吗？”
贺云栖被她的语气刺得很不舒服，自己朝思暮想了几个月，林筝居然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失落感瞬间遍布四肢百骸，贺云栖言语间带了几分疲惫：“你裙子刮坏了被人瞧见不好，穿上吧。”边说边脱下外衣扔在林筝手边，转身便往巷子口走去。
05
“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出来，林筝闻声看去，只见一只紫金雕花的铃铛静静的躺在地上。她一把拾起铃铛迅速起身抓住贺云栖的袖子，面色凝重的问到：“你这铃铛是哪里来的？铃铛的主人呢？”
贺云栖看着林筝手里的铃铛，赶忙向胸口摸了摸，果然那只贴身带着的铃铛已经不见了。他一脸怪异的看向林筝，赌气般的说到：“你到忘的干净！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林飞鸢，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贺云栖？真的是你？”林筝满眼喜色，有几分不敢置信。
贺云栖撇着嘴把脸扭向一边：“这么俊俏的脸很难认吗？心心念念想了你几个月，你倒好，连我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
林筝回想了一下初见时贺云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你当时被打成那个样子我……”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恼羞成怒的问：“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还占我便宜！”
“咳咳，不说这个，你为什么会翻墙过来，追你的是什么人？”
林筝瞪了贺云栖一眼，有些讪讪的道：“就是那个相府的三公子，今天在酒楼吃饭，碰见他调戏卖唱的姑娘，我一时看不过就讽刺了几句，顺便在他茶水里下了点泄药，结果被他追了三条街！那姑娘还指责我坏了她的好事，现在又被赌在这里，早知道就不逞英雄了。”
贺云栖一听，又好笑又心焦，一直堵在这里也不是回事。二人正在急，忽听外面那群女人又开始七嘴八舌的笑闹起来。
“三公子，你怎么来了呀？这里又脏又破的弄脏了你的衣服多可惜啊！”
“您找什么臭丫头啊，我们这可全都是臭丫头呵呵呵呵”
“三公子？三公子你别走啊等等我们，三公子……”
……
林筝支楞耳朵听着，不禁面露喜色，看起来外面的人都走了，不过现在从巷口出去也不确定会不会再碰见那些人，念头一转，她看了看刚刚翻过来的那堵墙。
“要不……翻回去？”
06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阳王府嫡女林筝，铄懿渊积，兰心蕙性，即日起册封端慧郡主，赐于探花郎贺霭为妻，着三日后完婚，钦此。”
大婚当夜，林筝坐在喜房里听着外面觥筹交错的声音，心理空落落的，即便是皇帝赐婚她也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贺云栖的影子已经深深烙在她心里，虽然只见过两面，不知彼此的身份，但是此刻，她格外想见到那个人。
寻了个借口打发了丫鬟出去，林筝一把掀了盖头，准备破窗而逃，她的一只脚刚迈出一半，身后推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贺云栖嘴角抽搐的看着林筝，不禁无奈的笑到：“端慧郡主当真是好德行，果然当得起一个端字！”
林筝闻言回头差点从窗子上栽下去。
“怎么是你？探花郎不是叫贺霭吗？”
“你不是也没告诉我你叫林筝吗？”
“飞鸢是表字，我没骗你。”
“云栖也是表字，彼此彼此。”
“你知道是我才会娶我还是因为赐婚不得不娶？”
“我去筝坊打听过，早就知道你的底细了，这门亲事本就是我向皇上求的！丫头，快下来，让为夫亲一下！”
“色胚！”
芙蓉帐暖，大红的幔帐映的林筝脸红红的，像是能滴出血，贺云栖整颗心都被软化了，低头正欲吻下去。一声高亢的驴叫声从窗外传来，贺云栖身体一僵，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林飞鸢！你把它带来是不是一早就想骑驴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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