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叫刘敦敏,是欢颜的老公。40岁。事业有成,有两三家公司,有两三辆车子,有三四处房产,有一些存款,还有太太和女儿,以及几个能一起喝酒的哥们儿,哦,他还有一个所谓的情人。这算不算是人们口中的人生赢家呢?刘敦敏先生,现在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心中,有一些疑虑尚未消除。
二十多岁时,他仿佛有用不完的能量。冲劲十足。似乎想做什么,都具备条件,即使没有条件,也能够凭借着一腔热情创造出条件来。算是有过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人,有的油头粉面,有的吹牛响当当,也有埋头苦干的,也有投机取巧的。敦敏觉得自己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一种。他试图按照自己的意愿掌控人生。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结婚生子,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做一番事业。他从未计划过,要像某些油腻且狂妄的男人一般在外面包养谁。一丝丝念头,也没有起过。年少时,尚且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略微年长,好歹也是洁身自好吧。
谈生意,难免应酬。夜总会也是去的。可他从不叫小姐。他知道自己的尺度在哪里。喝酒聊天可以,那些女人,他不碰。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甚至在有些国家,还是合法的,可刘敦敏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些……瞧不起以此为生的女士们,也瞧不起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晚上则花天酒地的肥腻男人们。也有生意伙伴,劝他别那么清高。他只是笑着敷衍,有些话,他并不说出来,就像有些事,怎么也做不到。他努力让自己,守护住底线,不至于同流合污。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刘敦敏的原则之一,便是不玩儿女人。他心里是尊敬女性的,觉得女人生来就该被男人爱护,而不是像他们一般仅仅作为肉欲的满足、吹嘘的资本。他爱太太,也爱女儿。处处尽到应尽的责任。他不觉得自己何等优秀,但也绝不是不堪入目的。
他注重身材,办公室里放着一台动感单车。忙碌到抽不开身时,便利用工作间隙,维持长期以来的锻炼。饮食方面,也会克制,尽量选择天然、健康、安全的食物。喜欢用香水。每次出门前,必定将自己打点妥当。同学聚会时,他必定是少数身材不走样的。这些年,他甚至要比20岁时更有魅力。轮廓更加清晰,或许是自信做底吧,使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场。目光坚定,言语简洁,思维反应灵活。他总是能够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准确有效的判断。若有空闲时间,他会带着太太和女儿外出旅行,若只是周末,再不济也要去看电影、看演出。刘敦敏,对眼下的生活基本满意。他给自己打80分。
那20分,大约是留给了未来,或许,尚且有进步的空间。
有些人,也许生来就清楚要如何过一生。他们很少犯错。头脑清晰,理智克制。但有些时候,当然,是在极少数时候,比如,看电影的某一刻,或者是在飞机上看书的一刻,又或者是旅行的途中,再或者是回到童年的乡下……这样的时刻里,有那么一刹那,刘敦敏会产生出一个疑问:这样的道路,是否就是准确无误的。他来不及深思,也从不深思。他只是再次投身到繁华的世俗里。
刘敦敏,5岁到13岁,都是在乡下度过。父母工作忙碌,他与外婆相依相伴。这让他的童年,自由自在,且包裹在浓浓爱意之中。他和乡下的玩伴们,一起爬树、做弹弓、捉鸟、偷菜、去河里游泳,也曾打坏过邻居家的玻璃,也曾将鞭炮扔进村长家的牛棚里,也曾玩捉迷藏玩得太投入,星空满天,才走回到外婆家……这些美好的经历,都让敦敏终生难忘。他记得青草的味道,他会用柳条做成口哨玩儿一整个夏天,他也能够分辨出不同的星星,他了解躺在山坡上,微风吹过,是什么感觉……没有约束,没有攀比,没有压力,只有快乐、好奇、自由自在。
12岁那年,班里转来一个女孩儿,黑黑瘦瘦,可是爬起树来身手敏捷,作文也写得很好。因此,这个叫做沈静安的女孩儿,暂时获得了敦敏同学的认可。
一天,放学后,敦敏故意放慢脚步,等着静安做完值日从教室出来。他一边蹲在操场的石阶上做作业,一边观察着教室里的动态。终于,沈静安背着书包,背对着,站在教室门口。敦敏迅速收拾起作业,背上书包向教室方向跑去。沈静安锁好门,刚转过身来,刘敦敏就“啪”地一下跳到她面前。沈静安吓了一跳,可还是故作镇定,道:“你干嘛还不回家?”
敦敏略有失望,却还是笑嘻嘻地道:“我在等你。你好,沈静安,我叫刘敦敏。”
“刘敦敏。刘敦敏。”沈静安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忽然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她问:“谁给你取的名字?”
这倒让敦敏意外了,道:“爷爷取的。”
“呵呵。爷爷是医生吗?”
“你怎么知道?”刘敦敏的爷爷,的确是一位医生。11岁的沈静安,像一阵风似的蹦蹦跳跳,向前跑去,并没有理会一脸讶异的刘敦敏,更没有问他为何要等自己。
“沈静安。沈静安。”刘敦敏站在原地,也忍俊不禁起来,心想:这名字又是谁起的呢,这取名字的人想必很失望,她可一点也不安静。
沈静安,老师对她常常无可奈何。数学课上,总被罚站。原因不仅是她作业不按时交,时常与同学嘀嘀咕咕聊个没完的人也是她,考试不及格的名单必定也有她。数学老师常常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望着她。语文老师,也常常叫到沈静安的名字。无论是朗读课文,还是写作文,她总是被表扬的那一个。她的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
刘敦敏 ,老师对他又爱又恨。喜欢他聪明,反应快。也恼他不乖。比如,上课了还不进教室,在操场上跟学生会的同学理论,不该扣这么多分,操场卫生是符合要求的;又或者,下午上课迟到,喊报告时,却是一脸兴奋,毫无悔意。进了教室,不等老师训斥,便从书包里倒出许多青杏。“老师,你看,我摘了好多。这样大家下午写作业时,就不打瞌睡了。”他笑得一脸灿烂,浓黑的眉毛高高扬起,老师心里那根高高举起的教鞭,也只好轻轻放下了。
下课后,刘敦敏常常跑到沈静安的座位前问一句:“沈静安,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怎么了。写完了呀。”沈静安不以为然。
“拿出来给我检查一下。”刘敦敏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沈静安歪着脑袋,盯着刘敦敏,然后极不情愿地从抽屉里抽出作业。刘敦敏拿着沈静安的作业,回到座位上,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没两分钟,就跑到教室外面,满操场问:“你见沈静安了吗?沈静安呢?”
沈静安专门躲到一个刘敦敏一时找不到的角落。可能是低年级教室,也可能是女厕所,或者是操场后面的小河边儿。她知道,刘敦敏一定又要教训她,还是躲着不见好。
下课铃声一响,刘敦敏迅速窜到沈静安的座位旁,一身正气地道:“你坐着,哪儿也不许去。”沈静安丝毫不理会,站起就要往外走,刘敦敏抓住沈静安的两只手臂,语气稍稍缓和一点,道:“哎呦,你不要走啦!你的题都错了,明天数学老师又要骂你了。你快点坐下。”沈静安勉强坐着,可不一会儿就气急败坏。关于数学,她完全弄不清楚。只想逃。每一次,刘敦敏都像黑猫警长似的,把她抓回来。
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总是顽皮的。有时候,将女生堵在回家路上。乌拉乌拉吓唬一通,一溜烟儿跑了。有时,把同学的书包藏到操场的国旗台背后,自己偷偷跑回家,留下那个倒霉孩子满校园找书包。也有些时候,他们故意拽一拽女生的辫子,或者偷偷摸一下女生的手臂,再飞快地逃离作案现场。沈静安,是胆子很大的女生。几乎没有什么事会是她害怕的,甚至她会一耳光扇在男生脸上。不知是跟谁学来的。但她也有死穴。不能动她的头发。一次,班里有个男生偷偷从背后,将沈静安头上的皮筋儿给摘了。两根麻花辫瞬间散得不成形。沈静安大怒,却又不愿披头散发走出教室。急得趴在桌子上哭。刘敦敏听闻,匆匆跑回座位,从书包里掏出外婆给他的手绢儿,递给沈静安。
“静安,你别哭了。用手绢儿擦擦眼泪。这手绢还可以扎头发的,比皮筋要好看多了。你试试。”
沈静安接过手绢,抹去眼泪,试着将它绕在头发上。
“我帮你系好。”刘敦敏转到身后,替沈静安绑结实手绢儿。
沈静安破涕为笑。
从此以后,沈静安才真正接受了刘敦敏这个朋友。也从那之后,沈静安每次都只用手绢儿来绑头发。奇怪的是,自从用手绢儿绑头发之后,再也没有男生从一旁使坏了。她自然不知,那个下午的事。
刘敦敏安抚完沈静安后,找到那几个爱欺负沈静安的男生,来了一次谈判。谈判内容不清楚,总之,据传说,刘敦敏一身正气,自信勇敢,且振振有词,那几个男孩儿首先气势上就不占优势,没多久,就败下阵来。答应以后会收敛。
那是刘敦敏,第一次去保护一个人。大一那年,他在火车上,也跟人打过一架,那次,是为了保护同校的一个女生。那个座位,他们与另外二人同时赶到,公平起见,四人约定,每人坐几站。可对方过了站数,仍旧赖着不起,且态度蛮横,刘敦敏看不过,与那二人撕扯到一起。虽没有在打架中占上风,可他勇猛无比,对方还是乖乖地给那女生让出了位置。再之后,就是保护现在的太太与女儿。
沈静安几乎是与刘敦敏一起转学离开的。静安的父母,下海经商,小生意做到哪里,她就在哪里念书。刘敦敏的父母,希望儿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初二那年,带他离开外婆家,回到了城市。至此一别,二人再没有见过。写信,也成了查无此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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