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四宝,是街头包子铺家全镇最美的徐娘家独一无二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小儿子。
呼,夸自己还得拐个弯,真累。
娘亲教我要谦虚。我说好的,那以后我自我介绍前都先夸您。娘亲笑眯眯摸着我的头,“乖~”
隔壁家大壮是全镇最讨人厌的小朋友,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就召集一帮小伙伴欺负人。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跟他们一起玩的,可是有时候也会生气,生气就吵架,大壮就带着小伙伴一起冲我喊:没爹的,野生的,没人教,没人要。
我讨厌死他们了。
回家我就气呼呼地问娘亲:“我爹呢?”
娘亲吱呀吱呀地转着打井水的压井,头也没抬,“被老虎吃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大哭,“你骗人,你上次还说爹是被狼吃了的。”
娘亲打上来一桶水,绑好了井绳,吃力地拎着水桶往厨房走去,“哭完了过来吃饭。”
“喔。”我马上吸吸鼻子拍拍屁股就起来,肚子饿。
2
东街头有个卖花的大娘,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扯动眼角的皱纹,虽半老仍生出几分娇俏的模样。镇上的人都喊她荣姨。
荣姨家住西街头,以卖花为生,她家的院子里一年四季都会有正在绽放的花,她每日都会提上一篮子包好的花,走半个多小时的路穿到东街头。她总是身着暗红粗布衣裳,莲步款款,低垂眉目安静地穿过这一整条街。
荣姨以前鬓间总插着一朵花,春日栀子,夏日茉莉,秋日金桂,冬日寒梅。
“荣姨,他们说陈叔想娶你。”很早以前,我经常在荣姨的花园里蹦哒,一边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跟她说话。
“荣姨,你为何不改嫁,为何一定要守寡?”
荣姨从不回答我的问题,她蹲下身小心修剪花草。
“陈叔太凶了。”我想起陈叔一身威猛的模样,暗暗打了个寒颤,陈叔家住东街头,在西街头开了个猪肉摊,每次路过那里,都看见他挥舞着手里的一把刀喊着,“呦呵,新鲜的猪肉,”有时摊前还会挂一整个猪头,吓死本宝宝了。
看荣姨不注意,我会偷偷折一朵花藏在衣袖里,然后转过头假装玩累了说要走了,蹦哒蹦哒就出门跑回家。
“娘亲,送你一朵跟你一样美的花。”
“小样,你娘亲我明明比花美。”
“喔。”
“哪来的花?”
“路边摘的。”
“路边摘朵蓝色妖姬?又是荣姨家偷的?看老娘不打死你!”
“哇呜。”我一屁股蹲在地上,抽抽噎噎,“小爷我以后再也不给你送花了。”
我严重怀疑我娘亲是某个隐士高手,揍起人来简直掌掌痛的我龇牙咧嘴,但每次打完我还是全身都好好的,一点淤青都没有,害我想哭个惨都找不到借口。
3
我们苏禾镇有个别名叫桃花乡,一到春天,满街桃花开,至五六月,满地桃花落。
花君家就在一棵大桃花树下。我第一次见到花君是在春末花谢的时候,当时比小树桩还矮的花君挑挑眉笑着跟我说,“我叫花君,落花时节又逢君。”
我看看花君,又看看头顶上往下落的桃花瓣,思考了几分钟。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是花君命中注定的情人,你看,花君落花时节逢的可是我啊。
“我叫四宝,是街头包子铺家全镇最美的徐娘家独一无二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小儿子。你放心,我长大以后会娶你的。”我拍拍胸脯昂首挺胸心里乐开了花,我的小媳妇长得真好看。
“………”
“哎你别走啊,你跑什么,你要不要吃包子啊,我家包子可好吃了。”
那天苏禾镇的大婶大叔都看见了这样一个欢快的场景:一个小男孩手里捧着两肉包,追着一个眉目清秀一脸懵比的小女孩跑了两条街,一边追一边喊“我给你吃包子啊!”
吃你个大头鬼。
花君后来弹我脑瓜壳子气愤地回我。
4
然后我就成了我命中注定小媳妇的小骑士。
具体情况如下:
隔壁家大壮又欺负我了,我找来花君,花君挥舞着她的小粉拳,“谁再敢瞎哔,我揍谁。”
花君的爷爷名为榕连,是已消失的昆仑派曾经的门中弟子,花君从小跟着爷爷学了几式,虽抵不了什么事,但吓唬吓唬同龄小孩子倒是可以。
至于花君为何要保护我
我不知原因,大概小爷我天真可爱天资聪颖太招花君爷爷的喜欢了吧。
所以爷爷才会特意跟花君说要好好护着我。
偶尔我会跟花君一起缠着爷爷讲过去在门派中的故事。
“榕连爷爷,昆仑派为何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呀?”
“爷爷,你还有其他同门师兄弟吗?”
“爷爷,以前打打杀杀的日子是不是特别有趣?”
“榕连爷爷,那昆仑派掌门呢?”
爷爷混沌的眼神里有着我们读不懂的情绪。他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江湖险恶,不行就撤。”
我和花君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哈哈大笑,“爷爷怕咯,爷爷怕咯。”
5
傍晚时分,小镇收摊的时候,荣姨和陈叔总会在东西街头交叉处相遇,有时大壮他们会守在那里喊,“陈大叔喜欢荣寡妇咯,卖猪肉的想娶戴花的荣大姨咯。”
陈叔憋红了脸,又羞又气,“小兔崽子,滚回家吃饭去!”然后又挠挠头摆摆大手对荣姨说:“你别听他们瞎喊,这群兔崽子,早晚收拾他们。”
大壮他们真是欠揍。我在一旁气的牙痒痒,看着陈叔一个粗犷不羁的大汉突然一下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
荣姨不再在发髻上插一朵花了,我问荣姨你的花呢,荣姨垂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不戴了,老了,不好看了。
肯定是被大壮这群人喊的不好意思了。我看着荣姨略微沧桑的面容有点难过。如果我可以打得过大壮他们就好了,就可以帮荣姨出气了,可惜娘亲从小不让我学任何武术,榕连爷爷也是,一招一式都不肯教我。
6
“娘,我爹一定长的很高吧。”
娘亲甩了甩刚洗的衣裳挂上了竹竿,“你又没见过,你怎知道。”
我站直了身子走了过头,比了比超过娘亲一个半头的身高哈哈大笑:“因为你矮,你儿子高啊。”
“你丫找揍是不是。”
“娘亲你怎么越老脾气越火爆。”我缩缩脖子赶紧撤远点。这么多年了,娘亲也没变温柔点,我可真结实,娘亲暴揍我十八年,我还能长这么大。
没有花君的日子可真无聊,我叼着一片长叶子在街上游来晃去,这小丫头片子,仗着自己会点武功,简直天不怕地不怕了,说是要去扬州给爷爷寻亲,分明是想跑出去玩,都一个月了还没回。
也不知为何,榕连爷爷这么犟的小老头对我娘亲倒言听计从,娘亲说不许我学武,榕连爷爷在教花君招式的时候连看都不让我看。娘亲让我上私塾读书,榕连爷爷就告诉花君,如果我不去读书就不跟我玩,我也只能乖乖去私塾了。
晃到西街头陈叔猪肉摊前,又听到陈叔标志性的粗犷嗓音。
“陈叔,你宰了多少猪啊,你说猪会不会找你报仇。”
“小崽子皮厚了?”陈叔往身上擦擦自己有些油腻的手。
“嘻,陈叔,我悄悄告诉你,近日荣姨受了点风寒,在家休养,你要不要去看看荣姨。”我凑近些压低声音说。以前小时候觉得陈叔高高壮壮的有些可怕,后来发现居然有些…反差萌…
“受了风寒?严重吗?”陈叔神色焦急,又低头好似自顾自地说,“难怪这几日都没遇上。”
“将近好了,不过,陈叔啊,既然荣姨已打定主意不再嫁,你又为何这么执着地只为她等候。”
陈叔低头摆弄着他的刀,“你一小娃子懂什么。”
我叹了口气走开了,小爷不懂你们大叔大婶的情深似海,反正小爷的小媳妇就快回来了。
7
花君终于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男人,名叫温小叶,长发,白衣,高大挺拔,佩剑,江湖中人。
我以为榕连爷爷必会反对,不想他却直接为他们定下了婚期。
为春末花谢的小满之日。
那日我坐在江边一棵桃花树下,听着街上隐隐约约传来的铜鼓的声音,又看看头顶落下的桃花瓣,突然想通了
原来花君落花时节逢的不是我啊,是这个叫温小叶的男子。
后来听说那个男子在婚礼当天跑了出去再未回头。
后来听说那是花君的救命恩人,难怪如此做法榕连爷爷和花君都未有半句责怪。
后来花君盘起了发髻,收敛了少女心性,双目流转里藏了太多的心事。
我远远看着桃花树下眉目低垂的她,有种再也无法接近的预感。
我接了私塾,在私塾里当一名先生,也挺好,私塾离花君家近,每天都能看见她的身影。
偶尔我想,如果当年娘亲让我学武准我行走江湖的话,说不定花君的救命恩人就是我,我必会护她一生。
不过就算现在如此,我也会一直偷偷护着她。突然想起当时问陈叔为何执着地为荣姨等候,终于懂了。
山是故人眸
柳是芊芊手
遇你之后步步都难走。
8
二十年前的一晚,江湖十大恶人为复仇集结各路人士血灭昆仑派。
当时昆仑派两大传人失踪,掌门一人拼死一搏,为妻儿和门中弟子争取下山时间。
昆仑弟子榕连负责护送掌门夫人和孩子下山逃生,最终到了榕连的老家苏禾镇定居下来。
“夫人,今后就在这里吧,我必暗地里护夫人与公子周全。”
“掌门已死,昆仑已灭,今后别喊我夫人了,我与我儿从今日起断绝江湖恩怨,绝不踏入江湖半步,只望他能平凡长大便好。”
于是苏禾镇内,多了一对母子,开了一家包子铺,一年一年过的倒也是安稳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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