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焦躁的蝉鸣，屋内热气腾腾，电风扇送过来的风像被炉子加热过了一般，没有一丝清凉。桂香穿着汗衫裤衩躺在凉席上，越想越闷、越想越烦。
桂香的丈夫根发以前在一家国营企业当工人，后来企业破产整改，整改后，被重新聘用，活还是以前的活，工资还是以前的工资、唯一不同的是再也不是国企职工、旱涝保收了。桂香的单位和根发的单位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桂香没有接受返聘，和一帮下岗的姐妹合伙创业。
这帮姐妹一起开了个早餐店，从米粥到大饼油条，从粉面到蒸饺馄饨，一应俱全。每天起早贪黑，都是姐几个人自己亲自选料，亲自料理，一人负责两三个品种，把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相比之下返聘后的根发常常几个月都结不上一次工资。改制后，公司出现了好几个股东，股东们一闹意见、一扯皮，根发就得找桂香要钱，不然连个小酒也喝不上。
桂香说：“你别干了，干脆出来吧！外面寻个活，总比天天干活等不来工资强！”
根发不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以前也是国营企业，我接着我爸的班，子承父业、哪能说走就走！再说了，外面我干啥？根你一样卖包子吗？搁在以前你这是走资派。”
两夫妻说不拢。
有一回，桂香给店里上货，买了好几百斤面粉，其他几个姐妹住得远，中午店里只有她。五十斤一袋的面粉对桂香来说也不容易，没扛几袋腿就发软了。她想着根发这会儿因为倒班还在家里睡觉，越想越气，不从厂里出来也就罢了，但是每天连搭个手、说个话的工夫都没有。
“桂香妹子，进了这么多面粉啊？我给你搭把手！”桂香擦着汗正生闷气，对街的老王走了过来，两人一起扛轻松了很多。
“老王啊，还是你想得通，出来自己接活，做一个是一个，想歇就歇，多好！我家里的死活开不了窍！”
“根发师傅技术好，厂里稀罕呢！”
“好啥？是给他钱了还是给他官了？一天到晚油污油污的！”
收拾好面粉，关了店门，桂香一身汗一身粉地回家了。到家一看，里屋的门还关着，锅里也是空的，气得桂香恨不得踹开里屋的门把补觉的根发一把拽起来：晚上你给资本家干活，多长时间都没见你拿一个子儿进来，老娘起早贪黑，你不搭把手也就算了，回来还得伺候你！
桂香不想烧午饭，冲凉、换衣，在外屋也躺下了，她想：得断了根发的小酒！正想着呢，根发从里屋出来了：“回来了？咱中午吃啥？”只能怪根发这句话问的不是时候，桂香猛的从凉席上弹起来，指着根发就骂开了：“老娘扛了半天面粉，你在屋里睡觉，回来没口凉茶给我喝还问我中午吃啥？你是不是男人啊？把我当牛做马习惯了是吧？今天老娘在这下狠了，以后每个月谁拿回家的钱少，谁就伺候另一个人！”说完，气呼呼的又躺下来！
根发刚睡醒，猛地被这么一骂彻底醒了，对付他的女人他自有一套，不然为啥二十年前如花似玉的桂香愿意嫁给他这个既无才又无貌的工人？被骂醒的根发走近桂香，在桂香的席子上跟着躺下了！
“别来这套，老娘不稀罕！”
“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是我稀罕！再说了，午饭没烧，咱总得吃点啥？”
说也奇怪，根发的手一搭过来，靠着她耳根子说话，她扛面粉的力气、骂人的劲儿全没了！二十年的夫妻，彼此的身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不曾厌倦。桂香嘴里说着不稀罕，待根发趴在她软呼呼的身上、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稀罕。两人一阵云雨，聒噪的蝉鸣桂香似乎也听不见了，电风扇送来的风也清凉了许多，舒坦了，也就想开了。
“去，对面买两碗绿豆粥，我炒两个小菜！”桂香塞给根发一张100，根发知道，这里还有他的小酒钱！桂香想：根发脑子一根筋，但是人也不坏，吃喝嫖赌都不沾，虽说钱挣的少，有了也都是拿回家，要怪就怪自己当初选了这么个人，那会儿图啥？现在又图啥？一天到晚夫妻之间也说不上两句话，她想东，他偏偏往西，她说南，他偏偏看北。按现在的说法，叫三观不一致、世界观不同！
桂香想起来一个电视剧，女主角伤心透了，觉得日子没法过，吵着要离婚，男主角不同意，说：“至少，我懂你的身体！”想到这，桂香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进厨房炒小菜去了。不一会儿，桌上摆上了两个小炒、两碗绿豆粥、一叠花生米、当然还有根发的小酒。
“今天我还有个夜班！”
桂香不响。
之后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空气中漫开的炒菜、绿豆粥、花生米和小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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