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拉宫的猜想(4)

布达拉宫的猜想(4)

    再往前走，风景大致相同，你会看到牦牛在路边的草地里，埋着头。运气好的话，还会在山崖下看到真正的山羊，尖尖地犄角，一圈一圈生长的纹路，老一点的还有长长的胡须，一蹬，就跃到那根本站不住脚的石头上，嘴里还若无其事的嚼着刚刚吞下去的山草。看到你过来了，一脸鄙视，仿佛说，小伙子，来抓我啊。然后，又一蹬，从山头溜走了，留下几粒滚落的石子，滑到你的脚头。

　　一路上共有十五座山，海拔三千米以上，五千米以上的有三座。他把这些山从地图上圈了出来，一个个攻破。其实也不算什么攻破，对于他来说，无非是走走路，习惯了脚疼也就无所谓了。

　　校长来过几次电话，担心他的安全，他都会如实汇报，并附上自己在山顶的照片。山顶还会有些帐篷和孩子。

　　他去之前就听说藏区的孩子非常可爱，红嘟嘟的脸蛋，小棉袄和毛线帽子。他的包里装着一盒彩笔和几板巧克力，是准备送给小朋友的。

　　今天的风格外的大，山顶还有些未化的积雪，白一块白一块的。他走到山顶的那块海拔石碑旁，看着他一路走来的盘山公路，感觉自己就是那伸手就能触到的云。他坐下来，迎面走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晒的黝黑的皮肤，小眼睛在阳光下一眨一眨，伸着手。

　　大红色的棉服不是很干净，像是在地上打过滚一般，满是土。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彩笔，递给小男孩。

　　小男孩摇摇头，继续伸着手。

　　他又掏出巧克力，小男孩还是摇头。

　　给你这个。有个带头盔的男人走了过来，拿出了十块钱。小男孩接过了钱就跑掉了。

　　你还真准备了彩笔，他们都是要钱的，时代变了。他摘下头盔，坐在旁边。

　　我们一行人骑车，只要看到村头有孩子，全部都绕着走，那些娃一窝蜂地上来拉住你的车子，不给钱是不放人的。队伍里有个女生都吓哭了。

　　他歪着头看着骑车男，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彩笔，感觉太不真实了，五颜六色的彩笔好像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一直在嘲笑他。

　　骑车男戴上头盔，一个跨步骑上了自行车就走了。他像是上天派来的一个锤子，硬生生地把他藏在包里的幻想砸的粉碎。

　　他感到莫名的累。

　　他想起大学的同学，老师，那堂别开生面的课。他也不知道他当初的激情怎么会突然消失在了这山顶，这荒唐的剧情没有支撑住他空虚的内心。他想家了。

　　他把那几板巧克力一口气都吃完了，竟然打出了一个浓稠可可脂味道的膈。周围的一切陌生的可怕，让他发慌，云卷云舒间都好像一个可爱而又伸着手的孩子。

　　他背起包，搭上了一辆面包车。

　　一百七到八一。

　　车上有五个人，藏族司机大哥放着轰鸣的音乐，哼着曲把弄着方向盘。其他人各顾各的玩着手机，其中有两个男生带着头盔，想必车顶那倒挂的自行车就是他俩的。两个女生胸前抱着自己的背包，时不时还会小声嘀咕两句，他就坐在她俩旁边。

　　一个人一百七，五个人就是八百五。怪不得司机大哥哼的曲那么甜。他暗自算着这笔账。

　　突然，头盔男打开了侧边的窗户，把头伸出去，向着路边骑行的人喊，加油啊，使劲蹬。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面包车就蹿到了下一波骑行的人群边，另一个头盔男就接着伸出头喊着同样的话。然后俩人相视哈哈大笑。

　　女生们瞥了一眼，貌似觉得他们很幼稚，但是也想找点乐子，随即玩起了自拍。

　　P掉我的痘痘，把我弄瘦点，这里，还有这里。

　　先别发朋友圈，一会下车拍个风景再发。

　　他突然感觉有人放了个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那股不知道吃了什么的恶臭伴着起伏不停的音乐，从车座上硬生生挤出来，弥漫在整个空气中，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要毁灭自己，屏住呼吸后那不上不下的堵塞感让他立刻想要逃离。

　　他觉得格格不入，但是他也坐在那里，看着这相隔不到一米的陌生人们，感受着他们的嘲笑和虚假，他渐渐明白，不管在哪，屁都是一个味。

　　八一镇是藏区一个很大的城市了，五脏俱全，大型超市，火锅店，小吃街等等。到了这里，离拉萨就不远了。

　　站在这里的街上，除了没有耸立的高楼大厦，和北上广也没什么区别。他去了趟邮局，把背包里那些没有什么用的东西寄了回去。两双耐克的鞋，一套羽绒衣，帐篷和防潮垫，还有那盒彩笔。只穿了一双十五块的解放鞋，留了身上一套衣服和几件贴身衣物，轻装上阵，才能走的更远。

　　当然，对于太久没有吃好东西的他来说，一顿正儿八经的火锅才是重点。

　　火锅店里人很多，当地人不多，几乎都是游客。大家有个很好玩的地方，就是拼桌，认识不认识的都可以坐在一起，吃一个锅里的肉，吹不一样的牛逼。

　　今天在座的都是兄弟，天南海北，就一个字，缘分，我先干了。

　　说话的叫小黑，是一个东北人，烫着卷曲的头发，一身运动服，长袜子套着裤腿，特别时尚，但是嗓门一开总感觉有一股冰碴子味。他说自己从小就向往西藏，布达拉宫是一直以来的梦想，这近在咫尺的梦马上就可以实现了，激动的他看谁都是朋友，尤其是女孩子。

　　小黑还会B-box，说着还给大家来了一段，同桌的三个女生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孩衣着很中性，眼珠子一直没离开过小黑。然而，此时的他还是希望小黑能够低调一点，着实担心那沸腾的火锅里会被喷上吐沫星子。

　　总体气氛很是愉悦，大家都很开心，他也吹了一些牛逼，随便侃了几句身世。也没有人特别在意谁谁谁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过了今天，大家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此时此刻的一桌子在人生的长河里就只是一瞬间，时间久了，可能只记得那天吃的是个火锅，连什么肉也不记得了，遗憾但是也挺自在，起码自己吹过的牛逼在别人的记忆里出现过。

　　可是，第二天他就错了。他又见到了小黑，正搂着昨天的那个短发姑娘，在同一家客栈门口依依惜别。姑娘背着包要出发了，小黑穿着宽大的外套，凌乱的头发像一个鸡窝，叼着烟靠在门框上挥着手。

　　你不走吗？他实在没忍住，走过去问了一句。

　　什么？小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醒了酒的小黑竟然略带忧郁的气质，眼神也清澈了很多，但完全是一脸的陌生。

　　哦，那个老师？

　　是啊，你不去拉萨吗？

　　不急，晚上的火锅还来吗？一起。

　　小黑说罢给他递了根烟，他摆了摆手，表示不吸。

　　想起了昨晚的火锅，突然一阵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