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众风流旧有名

我看到对面那个容色极盛，气度雍容的女子，想到她刚才和自己说过的话，心里只觉得讽刺非常。不过按照母亲多年的教导，我把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嘴角，变成了一个大方得宜的笑容。

父亲大人变成父皇也不过半月时间，已经往秦王府里送了三回女人，这一回更是直接赐了个身份高贵的前朝公主来，对劳苦功高的二儿子可算是格外体恤疼爱。

“我和表哥青梅竹马，表哥的心在我那里，我才是他的真爱，你不过占着个名分而已。”
虽然亡国，大隋的公主依然受到了很好的保护，还是一样的明媚骄傲。
我真不讨厌这位公主，比起后院里的那几位，这位公主还真蛮可爱的。

“夫人，我和二公子情投意合。”
“夫人，妾身真心仰慕二公子。”
“王妃，奴家已经有了王爷的骨肉。”
……

从嫁入李家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这种准备。就像哥哥在出嫁前对我说的那样：“二公子注定是救世的英主，也注定不是个良人。哥哥希望你能幸福，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哥哥也能养着你。”

父亲去世之后，娘带着我们住到了舅舅家。哥哥也从原本那个顽皮的男孩变成了今天这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人，无论是胭脂水粉钗环首饰，还是仪态教养但凡一个高门淑女应该拥有的东西，我一样也未缺少过。我的哥哥既是父亲又是兄长，努力为我撑起一片天，让我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活着。

嫁入李家是父亲在时为我定好的婚事，纵然和李二公子乃是刎颈之交，哥哥也不怎么赞同这门婚事。因为他知道，做李世民的妻子，注定是一件太过辛苦的事情。

哥哥不希望我辛苦，我更不希望他辛苦。我像个精明的生意人一样权衡利弊，终于说服了哥哥。
可是他却一脸担忧地对我说：“静儿，一个幸福的新娘是不会如此清醒的。”

没错，我一直都是个清醒的人。永远知道自己的位置在什么地方。皇帝时不时地抽个风，天下明明已经乱得不能看，还掩耳盗铃假装自己看不见。这样的朝廷是不会存在多久的，天下大乱时，我要为自己，为家族找到最安全的避风港。

李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还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李家二公子，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婚后的生活自然和美非常。主要得益于我是个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比如无数英雄敬服的李二郎最喜欢的事情是在娘亲怀里撒娇这种事我会乱说？比如公公不小心多看了一个身段窈窕的丫头一眼被婆婆瞧见吓得腿软这种事我会乱说？

这个家里最该讨好的不是别人而是婆婆这种事还用说？

从贴心女儿变成贴心媳妇，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真心。婆婆出身高贵，性子刚直严整，府中上下无人不敬，偏偏缺少一个真正的贴心人，而这对于我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

因为婆婆的疼爱，我在李家算是彻底站稳了。

“静儿，二郎……”婆婆看着我，欲言又止。

因为我年纪小，葵水未至，所以并未圆房。不过对于我的夫君来说，也并非是件为难事。各种类型的奇女子纷纷找上门，求到我面前让我成全他们的一番“真心”。

我自然来者不拒，乐得一个贤惠的名声。到是公公很是生气，让我的夫君吃了一顿教训。

而我只一心侍奉着婆婆，府中衣食不愁，更没人敢跟我脸色看，这样的日子十分自在，我甚至懒得想以后的事情。

“静儿，为娘求你照顾好二郎，照顾好这个家。”
婆婆抓着我的手已经没什么力气，我却忍不住哭了出来，一个女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吗？就算以后有人记得她，也不过是冠以夫君儿子的名号？而她自己的名字恐怕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因为女主人的离开，让往日里井井有条的府里显得有些乱套，大嫂原本就不愿管事，弟妹一管事那是必定要坏事，父亲和我商量之后，我不得不担起了管家的任务。
还有照顾我因为丧母过于悲痛而病倒了的夫君。



“静儿，静儿”
也许男人无论多大都像个孩子，我的夫君在最脆弱的时候习惯了我的陪伴，也就习惯了在他每个最脆弱的时刻都来找我。

从起兵到现在，我已经能够很准确的掌握他的情绪。虽然在外面他已经是许多人眼里的神，但是在我看来，这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会担忧，会害怕，会暴躁，会因为父兄和他的离心而不知所措。

我努力地安慰着他，就像母亲在时那样。

“静儿，我，她，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向能言善辩的秦王殿下，却忽然变成了口吃。想必那位公主对她的意义是格外不同的。

我释然一笑：“我会好好照顾公主的，你放心。”

我以为这个回答很是得体，充分显示了一位贤惠主母应有的风度，却引来他的勃然大怒：“你，你……”
你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什么，最后脸憋得通红摔门而去。

公主进门之后果然极为受宠，哥哥几次来看我时都把眉头皱得死紧：“静儿，公主的身份不同，不可等闲视之。你不是最不愿做阴丽华吗？”

哥哥说的，是我幼年时对天下人赞颂的那段佳话的鄙视。

“哥哥，世民可不是刘秀。”
对于这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更何况公主与郭圣通也是不同，她的儿子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大唐的皇位继承人的。

朝中的形势越来越复杂，而我和世民会在一起讨论许多事情，却独独不会再说感情。哪怕是那一日，鲜血染红了大半个京城，他在玄武门料理了自己的兄弟。

我依然优雅地笑着，因为我知道李世民不会输。


“你就不担心我会死吗？”
在他已经成了皇帝之后，问了我这么一句话。

“陛下鸿福齐天，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我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面上的笑容很符合一位皇后的身份。

已经是陛下的我的夫君，再一次摔门而去。

后宫百花齐放，纷争不断，可是大家都知道，陛下最为看重的不是皇后，而是身份尊贵的杨妃娘娘。听到宫人们的议论，我没有生气，到觉得他们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

我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后宫，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当年的母亲。也许百年之后会有许多人记得我，不过他们记得的大概是那位贤德的皇后，一代英主李世民的妻子，至于我到底是谁，恐怕没什么人愿意关注。

“咳咳，哥哥，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我的身体衰败的十分突然，因为自幼身体不好，我才能感觉到这并非是因为病症的原因。嘱托了哥哥悄悄查探，果然查到了杨妃那里。

“他心里只有你，我是什么，那我算什么！”
你不是他的真爱吗？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让她会有这种错觉，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就没有必要让它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何必让那么多孩子都失去母亲呢？我叮嘱哥哥瞒下了这件事情。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我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也许千百年后人们想起我时就是一个贤惠的符号，还不如杨妃招人喜欢。不过那些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