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静美

　　我有一个妹妹，文渊静美，为了防止在她看到这段文字后不至于狠下毒手，丝毫不顾及世俗眼光社会舆论而将我暴尸荒野，我……不得不这么说。对了，她叫黄文静，小我一岁半，人如其名，是一个美若天仙，冰雪聪明，骨子里透着一丝狡黠而又不失风趣的阳光正派小女生。

　　作为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长兄，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公平公开公正的给她最中肯的评价。正如新闻联播里常说的，我，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做的。这一刻，我如坐针毡，只觉后背发麻。我当然不会傻到试图去揣度一个女人的心思，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将要面对的是什sjjsbeufudbwjwidhxhsbaixhsgdghrs

　　啊哈，不好意思，刚才大脑突然不受控的猛烈撞击键盘并且连带引发了间歇性脸部肌肉抽搐。已无大碍，键盘已换，房门锁好，检查两遍，大功告成，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前缘再续…………

　　听大人们说，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我还不会走路。当然，这并不影响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不点的欢喜和好奇。只是偶尔需要我从自己的根据地匍匐着穿过一张四方桌和一条长凳，最后在一个小板凳的支撑下，心满意足的端详她那静谧却不十分安分的小脸蛋。她的眼睛，很好看，是那种清澈空灵的好看，是那种可以随时萌翻全世界的好看。

　　在她长到一岁半的关键阶段，之所以说是关键阶段，是因为，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成功脱离了我的独裁专制，每当我要对她进行严刑逼供时，她总能曲径通幽的绕过我严防死守的交通管制，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老妈那儿去告状。我只好一面安之若素的聆听着老妈的敦敦教诲，一面在心里默默的亵渎神灵（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都是混蛋，他们居然没有一个愿意抽空飞过来帮我，我知道他们一定有办法接收到我刚才偷偷隔空给他们传过去的信号：我现在有难，速来救我，我在XX街XX号）。

　　可恨的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上帝这回事，不知道他最喜欢说人人生而平等，不然，我一定会想法设法顶破他的肺。

　　在她三岁以后，女娲造人时的不小心在我身上一步步得到印证。她学东西很快，而我，总是不得要领。

　　那段时间，靠着爸爸聪明的头脑，我们家的生意渐有起色，为此，妈妈决定包饺子庆贺一下，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那天下午，她把我俩反锁在房间里，自己去菜市场买来了一大堆的材料。这是我和妹妹第一次包饺子，妈妈很耐心，从摊馅，点水，收口，修边到成型，一遍又一遍的教。我猜想妹妹此时定是神灵附体，手掌平稳收放，指尖游刃有余，眼见她包的一个比一个好，而我的依然一塌糊涂。最可恨的是她时不时飘过来那小女生不可一世的傲娇眼神，让我饱受欺凌。

　　尽管如此，我也不会笨到要揭竿而起，以往的经验告诉我，对待这个问题，切忌冲动，当智取。

　　然而，我忘了，经验还告诉我，她能想到的永远在我的前头。只消她一句“妈，你看星星捏的鱼丸，一定难吃死了，等下我的要和他的分开煮，好不好？（对，你没有看错，打这厮记事起，她就从来不叫我哥了）”，我便怒火中烧，完全丧失理性，拍案而起，怒道“你们都别吃，我一个人吃，行了吧”。说完转身假装离去，妈妈照例跑过来安抚一番，我只得悻悻的顺势坐下，心生厌恶的撇了一眼对面那张犹如得胜归来的臭嘴脸，内心始终得不到真正的平复。直到睡觉之前，我依然难以抑制的有一种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愉快的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后去了，因为我们又对另一件事情产生了严重分歧，并就此事展开了激烈的争辩，虽然我知道到最后我一定会输，但我依然乐此不疲。

　　我知道，我们都乐在其中。

　　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带给我们快乐，又轻易的从我们身边偷走。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让我们快乐太久，随意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忙，我们每天能见到爸爸的次数不断减少，甚至有时候我半夜起来撒尿还会朦朦胧胧的听见妈妈在阳台上和爸爸通电话的焦急声。妈妈那时候在公司里刚升了小领导，晚上也经常要加班。

　　那个时候，我的睡梦里开始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吵架声。

　　再后来，他们偷偷决定了把我俩暂时放到爷爷家。

　　妈妈答应每周会和我们通电话，并且向我们保证等她忙完了就会马上接我们回去。在这种时候，我作为一个小男子汉，理应微笑着和妈妈说声再见，然后转身安抚伤心欲绝的妹妹。实际上是，妈妈走后，我们执手相看泪眼。后来哭累了，也可能是太过伤神，总之，没多久就不省人事了。

　　我醒来后，发现她已不在身边，疯也似的跳下床，踉跄而出。好在，她只是痴痴的坐在门槛上，目光停留在妈妈消失的那个路口，痴痴的望着，呆若木鸡。

　　我挨着她坐下，不无烦躁的咒骂了几句。她拧过头，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我，直看的我后背发麻。我一股脑儿收起怨念，一溜烟的说了一大堆有意思没意思的话，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亮光。我又拉着她去村子前面的那条小河边看别人钓鱼。看着水里的小鱼被大叔用竿子熟练的提起来，平静的水面上溅起水花，雪白银亮的鱼鳞在空中翻腾，那一股阴郁才逐渐被欢喜取代，坐在河边没心没肺的傻笑。

　　谁承想刚吃过晚饭又来脾气了，我懒得理会，以为又耍小公主性子呢，自顾自的看起了只有两个频道的黑白电视。

　　奶奶要帮她洗脚，她死活不让，老人家怎么哄怎么骗都没用，眼见着越闹越凶，我鬼使神差的飘到她面前，恶狠狠的盯了她足足有两分钟，愣是没眨巴眼睛。

　　或许是被我的气势给震住了，或许是觉得在老人家面前应该给她哥一点面子，又或许是因为老妈没在身边自己哭这么久也没点特殊待遇索性撒手不干了，总之是不闹了，只是倔强的低着头在给自己洗脚，我倒也乐得清净。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回小凳子上继续看我的电视。

　　看着看着，总感觉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的后脑勺，闷疼。猛一回头，就看到她那双布满怨念的通红的大眼睛。”哎呀，该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只好心怀愧疚的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看，她轻轻地摇摇头，嘟囔个小嘴，指了指楼上。

　　我迅速立起来，用手掌帮他擦了擦鼻涕，而后向爷爷道了声晚安，便牵着她的小手回到我们自己的房间。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生怕她遭到什么不测，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明天接电话的时候千万别去老妈那告我状呀。你是我亲妹，我保证你不是老妈充话费送的，因为那是我为了阻止你吃光家里所有的火龙果才临时瞎编的，只是没想到那时你因为哭的太伤心果真给我留了一个）。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我面带讨好的给她讲了许多这些年搜罗到的小笑话，等到我的库存快见底了的时候，依然不见预估的效果挂在她脸上，机智如我又灵机一动，给她讲了好多好多这些年为了显摆所谓的见识而死背下来的脑筋急转弯，讲的我嘴唇打颤，昏昏欲睡，以至于后来，我也记不清了究竟是谁先睡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遇到了新玩伴，准确点说，是因为这个村子实在太小。小到我直到离开时也没弄清楚哪边是村头哪边是村尾。

　　后来的那段日子里，我们的整个白天几乎都是和他们在外面度过的。有时是和他们在小溪里抓泥鳅，抓螃蟹，僧多粥少，一群人往往为了一只螃蟹你争我抢，即使是被夹的嗷嗷叫也不肯松手，她却在岸上看着我们这帮人，嘴里笑开了花。有时跟着他们爬到桑树上摘桑椹，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才从树上滑下来，她看着我满嘴被桑椹染得发紫的牙齿，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让我再上去摘两串给她打包回家。有时候也去山里掏鸟蛋，她在树下用衣服帮我们接着，蛋没接着，倒把我的衣服弄得滑溜溜金灿灿的。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毫无目的的在田间地头瞎跑，疯疯傻傻，天姿木木。

　　奶奶对我的偏爱，在我看来，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固执。我的碗里，总会比妹妹的多出一个荷包蛋或者是一块瘦肉。对此，我和妹妹都有所察觉。妹妹总是气嘟嘟，却深感无力，对奶奶的这种做法无可奈何。我也曾对妹妹受到如此不公正待遇表示强烈抗议，奶奶却对此并没有作出任何我想要的回应，相反，却总是想用她那种旧时代的观念心心念念盼着我改邪归正，迷途知返。后来，我总会趁奶奶不注意把我俩的碗狸猫换太子，希冀以此来打消一点点妹妹对奶奶的怨气。

　　爷爷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会给我们做很多很多的纯手工小玩具，偶尔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惊喜。

　　竹片削的木剑以及剑鞘，树杈锯的弹弓和皮筋和碎布扎的弹套，枫木树段精心制成的陀螺，伞骨架子磨成的箭和竹子弯成的弓，大门前老树上用木板和绳子搭起来的秋千，都是我们玩不厌的珍宝。

　　甚至有一次，他还给我们带回来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这下可把我们给乐坏了。每天清晨，我们都要抢着看它第一眼。

　　我妹说：它的眼睛可比你的好看多了。

　　我说：它的眼睛，远不如我妹的那般欲罢不能，总忍不住让人多看两眼（面对一只刚杀好汁液流淌的大菠萝，我吞了吞口水，果断丢掉节操，唉，女人心啊）。

　　远离了城市里的喧嚣和闭塞，这里的甜沁和离俗让我们开始对生活有了别具风味的浅尝辄止。

　　虽是带着恨意来的，走的时候，还是不争气的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夺眶而出。

　　我们就像野马，在这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片可以无拘无束驰骋捭阖的大草原，却终归要回到父母身边，去接受党的教育。

　　野惯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我，总是不自觉的看着门外，身在曹营心在汉。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我只是在一节普普通通的语文课上默默无闻的迈出了我人生中的的翘课第一步，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种东西会成瘾。

　　无缰之马，走在漫无目的大马路上，就连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花都觉得芳香四溢。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不计后果的自由，虽然让自己获得了短暂的满足，却不得不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是大逆不道的典型，妹妹不出意外的在学校表现优异，每次妈妈在我耳边念叨的时候，我多希望，她是别人家的孩子。

　　父母和老师面前的乖乖女，在我带她出去玩的时候，依然是一匹本性难移的烈马。

　　偷没熟的芒果，摘人家大门前的龙眼，折刚结出果子的小木瓜树，怀揣着各自的鬼胎，在这条犯浑犯二的不归路上，我们试图去穷尽每一种可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学校里的生活总是枯燥乏味，局促于一隅，恨关羽不能张飞。幸好，同桌带来的一本小人书，适时地缓解了我的忧虑。

　　书中自有千钟粟、黄金屋。我没有在书里找到大米和毛爷爷，但这并不妨碍我的贪得无厌。我开始疯狂搜刮同学们的小人书，连环画，杂志，小说，甚至象棋棋谱，娱乐八卦，稠而不腻，杂而不精，只观大略。以至于到后来这成了我除逃课之外在学校里最大的癖好，涵盖半生。

　　好东西自然是要分享的，当然更多的是为了避免后院起火，祸起萧墙。因此，我时常带一些课外读物回家，然后像传递圣物一般放到她手上。她可不顾这么多，看至酣处，手下生风，笔尖游龙戏凤，等我拿回来时已经惨不忍睹。虽然多次警告，书是借来的，不能乱涂乱画，还的时候不好交差，她每次只消回我一句“老妈知道你在学校整天就看这些吗？”直接能把我噎死。真是聪慧如雪啊，你这么机智，你妈妈知道么？

　　比成绩我自然是比不过她，悲哀的是，比课外知识，她依然要胜我一筹。我在看七龙珠的时候，她在看安徒生；我在看哆啦A梦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看插画版的水浒传了。

　　那时候唯一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信念是，我下象棋比她强。

　　鄙人六岁开蒙，自谱自弈十余载，闭门造车，惨淡经营，小有所成。

　　因自视甚高，目空一切，一日夸下海口，让她一车一马，若能胜我，便退出棋界。不料这厮听完后两眼放光，若有所思，旋既欣然应战。

　　摆开阵势，笑里藏刀，尔虞我诈。局势逐渐倾向一边倒，我一身冷汗，悔不当初。从一开局，她就在强势逼我并子，无奈，躲闪不过。最终火并下来，我的元气大伤，僵持不过，乞求和棋，惨遭拒绝。

　　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寡人的地盘烧杀抢掠，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朕只能硬着头皮负隅顽抗。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一招不慎，跌下神坛。

　　看着她得胜归朝，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我已经生无可恋。

　　或许我猜中了结局，却没能猜中开头，就目前看来，那个充话费送的，应该不是她，而很有可能是我。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