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下雨了。

绵绵细雨。

冬日的雨终归带着寒意。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打着伞，步履匆匆，走得飞快，仿佛这地面烫脚一般。路灯下，雨丝泛着橘光，像断裂的不断掉落的金丝一般。街道两旁是灯火通明的店铺，这个三线城市里的店铺说不上奢华，装修却也算精致。

一堵堵墙立在路旁，将温暖的店铺和寒冷的街道分割成两个空间。那嵌在墙上的门和窗大都紧闭着，除了那些会产生大量热气的店铺，比如，那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里的灯光，暖融融的，连带着收银台姑娘的笑容都暖了几分。六点未到，时间还早，店铺内并未有几个客人，静悄悄地，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一走进门，暖气扑面而来，把从头发丝到脚趾头的寒冷全都给拍散了，寒冷就这样被留在了门外。转角进入大厅，映入眼帘的，是摆得整整齐齐的桌椅碗筷，桌上的调料已经备好，它们就静静地立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

预定的客人陆续到来，店铺里开始热闹起来。墙外的雨还在下，客人把湿漉漉的雨伞放在门口的，走进了干净亮堂的店铺。对于他们而言，温暖而美味的一场晚宴开始了。

墙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桌上的火锅咕噜咕噜直冒泡，那翻腾的热气一路向上跑去。碗筷酒杯碰撞的声音，划拳喝酒的嬉笑声，你来我往的谈话声，混杂在一起，飘出店铺，飘向墙外，最终消弭在冷风之中。

夜幕更浓了，墙外的雨，一直未停，它就那样轻轻地，轻轻地下着，仿佛怕惊扰了行人。但行人却不会因为这雨丝的温柔而稍稍松开身上裹得紧紧的棉袄。飘向墙外的声音渐大，一群鲜衣怒马，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走了出来，他们的脸庞因为店铺里的热气而红彤彤的。他们嘻嘻哈哈，大声谈笑，一边抱怨着这极端的天气，一边忙着在门口合影自拍，忙着，赶往下一个玩乐的地方或是各自告别散场。

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店铺门口旁边的长凳上，正坐着一位清洁工。

他佝偻着身子，背对着店铺大门斜靠在墙上，头低低地垂着，分不清是在闭着眼睛睡觉还是在看着什么地方发呆。他就那样靠在墙上，身上的橙色工作服还闪着点点水光，局促地包裹着他内里有些破旧的袄子。泛白的发丝也从他的帽檐跑了出来，在风中摇摇晃晃。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坐了多久。或许，是谁也不关心。

夜深了，墙内的温暖还在延续，墙外的寒风冷雨也还在继续，火锅店门口那佝偻的身影却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那长凳，孤独地站在那里。也只有它知道，今晚曾有人陪它在墙外的寒风中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