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我从来没有写过妈妈。她七十几了，但行动敏捷，思维活跃，反应快，不老。妈妈是个胆大干练的人，我在她眼里特别需要呵护，她说过:“你当不过我的一成。”于是，我在她面前做什么都慢吞吞，需要她催促，走路得她拉往路边，买东西就站那听她讲价，吃饭等她做饭，吃完不用洗碗……弱爆了是吧？没关系，我享受这种弱小。她老人家也许只有在我面前才能找回自信，她觉得再老也能如雄鹰般展开双翅保护我。我呢？只有去到她身边才感觉回到了婴孩期，娇娇的，多好哇！

        小时候，亲戚在电影院检票，常常带回影讯（一张印红字的4开报纸），我们总是有机会去看喜欢的电影。八十年代电影散场的场面那是相当壮观！整条大街都挤满了人，摩肩擦踵不为夸张。我六七岁，坐在爸爸肩头。妈妈每次走到文光塔的河边时就会问我:“饿不饿？”然后抱下我，在河边买碗果条汤给我吃。

      再大一点，有一次和妈妈走在路上，突然下起零星小雨，她掏出自己的手帕，分别在四个角打个结，就成一顶有弧度的帽子，套在我头上刚刚好。我们一路小跑，在一家店门前避雨，妈妈问:“肚子饿吗？”带我进店切了一盘猪肠胀糯米，那香味至今记得，之后没有一次可与那一次媲美！

        一年级放学回家，妈妈刚刚下班，问我:“饿不饿？”给了我一角钱去南门桥头买果条吃。我走的路上有一条大水沟，把钱弄丢了，来回走了几遭也没寻到，极度沮丧地回家。她没有责怪我，又问:“饿不饿？”给了钱让我再去买。

        十几岁去外地读书，是妈妈陪我去面试和办入学的。她在我的被子上、床单上、枕头上都绣上我的名，甚至在水桶上、水壶上都刻了我的名，对我说:“大家的东西都一模一样，你要认清楚妈妈给你做的记号，别拿错了。”那天黄昏，她带我吃饭后，学校操场正在放周六电影，很热闹。妈妈赶着坐校门口的公共汽车搭车回家。我和她一起等公共汽车。她说:“肚子饿了就要吃。”然后就上车了。车子在开动，她没有坐下，摇摇晃晃快步走到车子最后面的大车窗，朝我不住地挥手挥手挥手！车窗蒙了厚厚的尘埃，人影模糊，但那情那景几十年后在记忆中依旧清晰可见！

        长大上班，年轻人积极性高，我老是七点多才忙完工作回家。一进门，妈妈会说:“吃饭咯！”看着我喝汤吃菜，我不吃了，她才夹一点菜送饭。有时，遇上拜地主老爷，她会很愧疚地说:“再等等，等我烧完纸钱就可以端起来吃饭了！”生怕我饿着似的。

        我成家后回来，她几乎都是买鸡给我吃。大凡都是炖鸡，看我吃下去，吃剩还会说我，还嘟嘟囔囔:“平日都让给孩子吃了，哪吃得到鸡腿啊，两只腿全吃下去，吃下去，吃下去。”

          我的孩子渐渐长大了，昨晚我去妈妈家教她老人家玩微信，十一点回家。临出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劈头就问:“对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说:“不饿。”她还有点不放心，说:“那回去要吃一点哈！”我点点头匆匆回家了。

        路上，我突然有些感触。我在想啊，在妈妈眼里，我是不是总是吃不饱呢？呵呵，几十年间，不管哪个时间段，妈妈总会问:“饿不饿？”“饿不饿？”“饿不饿？”……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