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天。仿佛多年以前藏在枕头之下的野菊花,细琐地响,混合着女孩子身上特别的类似草木的清香。
雨将白昼变得柔软,使人们变得喜欢独处。雨水一道一道像倒长的兰草,把我们彼此悄悄隔开。寂静,轻愁而温存。这是一页淡蓝色的书稿,写着我们静简而深长的开始。
相信某些事物的芳香是隐藏在一个雨天的。比如一枚被点燃了的柱香。它缓缓升起的轻烟与窗外的雨水四目相遇,容易使人想到四月之尾,蝴蝶在花丛里安静地扇动。

打伞出去,光影开始变得似是而非。
优柔的月份,被雨水淡淡地扫落。原本胭脂色的黄昏变得惆怅,于是更多了一分醉人的气质。
我可以在雨天相信那些遥远写诗的年代里,有人相亲相爱。她用纤细的指沾水在木桌上写下一行诗,他斜过身来笑看。
案上有酒半杯,春天就在门外。
我们曾经淡淡地闲话,或许你早就忘记。
因为你已经被一簇飘零的落花弹伤弹伤,从此失忆。
我在这个你不知名的村落里,安静地看年华似水。你在别处热闹喧哗地存在,被宠得寂寞蚀骨。
下午四点,我在穿衣镜前梳着湿漉漉的长发,发梢上的水珠一粒粒掉在地板上。是洁净的时刻。
我翻开你的字迹,它们眉目清楚,像整晚的月光。那些悠深的皎洁牵涉着许多低徊的情节。
雨还在下,昨日开的花大抵都已被打落。这是春天写出的一个伤感的句子,我愿意被它薄薄地盖着。
一定会有一个人与你看着同一枚月亮。想起这个句子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今晚的下弦月升上来。它在很远的地方,被风吹得更瘦了吧。夜晚一寸一寸飘过来时,让人觉得可以过一段书上的日子。
我也不上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听到这几句诗是在黑色星期一下午的唐诗三百首选修课。由讲台上好听的年轻男声感情充沛地念出。那一刻,猩红的落日缓慢地落进来,场景宛若一章壮美的骈文。

当时的我,恍若醍醐灌顶,真真有起身鼓掌拍案叫绝的冲动。
是唐寅的《把酒对月歌》。什么“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什么“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我爱极了这种聪明潇洒的自嘲,透出一种澄澈的狡黠,与俏皮的通脱。活脱脱一个风流才子。
所以,才触动了我那颗久久未曾被诗句感动的心。
最近有些小小的失控。春天从来不会是个平静的季节。时间被讨厌的事情分割的七零八落,于是快乐便似乎也一片片不复存在。其实我本质上是一个孤僻而占有欲极强的人,从心底痛恨禁锢与屈服。我厌恶疲于奔命,为此可以放弃荣誉,金钱,以及一切虚荣的衍生物,只希望拥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哪怕只是翻本无聊的小说,或者淡淡地喝杯茶。
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我会很难在血肉横飞的社会生存下去。我要有怎样的出路,老妈总是幽幽地喋喋不休:你要是能考上研究生什么的自然就是最好了,到时候去哪哪工作,我们也就安心。老爸则是几次旁敲侧击:要不然去考个公务员呢,你学中文的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生活是属于我的,没有人比我更期待,也更操心它最终的模样。我不想让老爸老妈失望,却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我不热爱伟大的教育事业,并且害怕或纠缠不休或叛逆懵懂的孩子。女孩子做老师是安稳,也容易嫁人。可我生来并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再找个好人家寄托了下半生,就这么算了的。又如何会甘心呢。
其实真不想这样劳心地纠缠下去。与人纠缠下去。与各种嘴脸纠缠下去。太复杂。让人感觉辛苦。因为最大的愿望便是开家小小的书店,挂上米色的棉布窗帘,没有庸俗刊物,只有自己爱的书籍。能够把喜欢的诗念得足够嘹亮,也可以在雨天低低地吟一阕小令。那样一方空间。开心了营个业,没心情了就把店门一锁跑出去旅行。谁也找不到我。
哈。
就像唐寅,任你雕栏画舫,任你锦衣玉食,均在我的睥睨之下。我宁可穿单薄的衣裳,翘着腿躺在四面漏风的破草房里唱歌。而远处,万树桃花娇羞地绽放,宛若少女的清甜的笑靥。是鲜嫩的粉红。花容皎洁。凉月满天。
雨天里的心情通常这样。
且容我,做这样一个梦,一个或许一生仅此一次,带着桃花香气的,天真妖娆的梦。而后,破碎还是圆满,夜雨还是初晴,任由头顶上的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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