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日暖,风微,叶在坠,花在绽,人在回家路。
她也在回家路,背着单肩布包,白色的背带被汗渍沾染,被灰尘侵扰,也渐渐泛黄,就好像她日渐枯黄的发,日渐消瘦的脸,还有那日渐无光的眼。
循环往复,一切都毫无新意。
平凡如斯,上班下班吃饭休息学习。
路过小餐厅,她静静数着时间“12345”,五秒后一定会有人同她打招呼,然后她会回应,带着笑,却止于礼貌,相信那人也不一定出于真心。
邻居的的阿姨提着黑色垃圾袋急匆匆地下楼,却不忘同她打声招呼。
她麻木地问好。
重复五次好,重复五个人。
索然无味。
这一天就消耗在了无生趣的自我沉沦中,她慢慢地走回家,很轻很轻地开门。
屋内没有人,只听见自己抽钥匙的声音,那样寂静,寂静之外还是寂静。
她无力地笑了,太累了,瘫在沙发上。她忽然忘记了带上门,又或是故意。她任由门敞开着,想要把一切的忧伤通过门排出体外,让它撒出去,不要再流通在自己的空气里。
“汪汪……”
不小心踩到脚边的玩具狗,那玩具也会叫喊,朝着她叫喊,她突然想逃离,为什么没有意识的玩具会喊疼,而她却要每日面对那流水线上工作的压力,面对上司无情的咒骂呢?
她默默地淌下泪水。
太久没流过泪,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很想说,她也会痛苦。可是嘴唇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她又努力地张大嘴,吃力地吐字,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
她怎么了?
她似乎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她想起同事晓诗说的话,晓诗离开公司的时候,撕掉了可恶的账本,扔掉了可恨的胸牌,然后对自己说:“姗,但愿你不会有一天像他们一样,害怕走出去,放弃说话的权利。”
晓诗离开得潇洒又彻底,逃出那囚牢后却处处撞壁,没有一个施以援手的人,更何谈青眼有加。姗眼睁睁地看着晓诗的热情一点点被击垮,姗心疼地问她:“你有没有后悔?”
晓诗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姗看见她眼里的光在摇摆,悬浮不定,没有归宿。
囚禁梦想的牢,她以为走出来就会风平浪静,从此天高任鸟飞,却不曾想事不随人意。
现实就是冷薄至斯,没有公司敢录用这个年轻气盛的女孩。他们欣赏她的优秀,却忌惮着某些方面,比如,她会不会在背后捅一刀也未可知。
姗轻轻叹息,却听晓诗忽然开口说话。
她说:“姗,你如果不走出来,会不会后悔?”
晓诗留下的这个问句,让姗在几个夜里,彻夜无眠。
她想是会后悔的。
但她的心要蹦出这牢的欲望愈发膨胀,而她的身体却照旧画地为牢。
晓诗说的话,在她的眼里蒸发成泪。
她是害怕的,她不敢承担走出去的风险,她不敢想象那些风吹雨打,她无法坚韧不拔,更无法面对家人衰老的面容上,那满满的失望与悲伤。
所以,她放弃了说话的权利。
晓诗的话,一语成谶。
她害怕为梦想买单的代价太过于沉重,她便只能放弃喊痛的权利,麻木地行走在迷茫和惆怅里。
天忽然阴,不见日光,风凉,叶在坠,花在绽,人在桎梏中,生根发芽。
姗无力地抱紧自己的胳膊,有丝毫的寒凉袭入她的身体,她痛苦地蜷缩着,颤抖着,扭曲着,仿佛要把自己变为一个奇形怪状的种子,发着暗黑的芽。
“汪汪……”
“汪汪……”
姗低着头,向黑暗里伸展自己的躯体,无视所有来自外界的呼喊。
然那犬吠声愈加剧烈,她的耳朵却无理由地将这些声音清晰地收纳进心里,那声音如同一个稚嫩的灵魂在拼力摆脱桎梏的镣铐,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她开始心烦意乱。
“汪汪……”
这不是玩具狗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狗。
它很痛苦。
它在等待谁的解救。
谁来解救它?
是谁?
会是她吗?
内心一股最原始的最热烈的力量驱使着她必须要抬起头,走出去,去解救那只可怜的小狗。
为什么是她?
然而她还是那样缩着,只做到抬起一双眼,伸出一根指头。她内心清醒地害怕着,脆弱着。
就像一只同样可怜的小狗。
“汪汪……”
这一次的声音微小得听不清晰,她的心又动了一下,揪了一阵,仿佛那个受苦难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只狗。
解救?还是,不解救?
寂静的夜忽然响起音乐来,姗拿起手机接听了电话,里面是晓诗欢快的声音:“你问我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
姗沉默许久,终于笑了:“恭喜你。”
那笑声带着颤抖的哭喊,尘封已久的灵魂终于脱离苦海。
她穿上拖鞋,起身离开沙发,穿过茶几,经过冰箱,与门擦身而过。
这一段路忽然变得很漫长,如同内心的挣扎。
“汪汪……”
黑色大塑料袋外露出小狗的头来,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正望着她。
姗笑了:“走出来吧。”
她解开袋子上的结,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走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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