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栀子花盛开在初夏,还是有些闷热的六月,教学楼前栽着一棵,又大概是两棵,小栀下课后总喜欢趴在四楼的栏杆上,向下望,花瓣在阳光下愈发的白,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地响着,光影跃动,仿佛是悦然在小栀的心上。
闭眼,呼吸,花香便沁入骨血,漫延开来。
“夏老B!”小栀探出身子,想看清楼下走廊里的人,刚刚听见她的声音,许是课间玩的太嗨,老B没有回应。
实验班的学长已经病了很久,老师们讲课时会在不经意间提起:“多聪明的一个孩子啊。”语气里尽是叹息,大概是想说,又失去了一个考清北的苗子,再看看你们,整日不学无术。
小栀偶尔会想,究竟是怎样的男孩,会遭遇这样的不幸。听说他父母是学校的教师,难怪如此聪颖,可惜只在校园刊物上读过这位学长的文章,是他卧在病床上写的,对阳光对生命的渴望。
后来小栀的名字也被印刷在那本刊物上,作为策划部部长,那时,她还没有尝试写文章,只是觉得,高中能留下如此绚烂的一页,也是值得,宛若星光,照亮她前进的方向。
体育课上小栀随一众女生逃回教室,上楼时躲在楼梯间捏着鼻子大喊一声:“夏老B!”然后笑着跑上楼。还是教室里凉快,风扇依旧不能开吗?学校也真是,太小气。冬天倒是给风扇供电,可那么冷,谁会用呢?初夏闷热,却开不了。
学长终是没能熬过这一年的初夏,在昏暗的病房里,永远离去。夜空又多了一颗星星,人们心中,又陨落了一颗繁星。
据说是脑癌,几年前病发手术过一次,痊愈后继续学业。以为已经经历过最糟糕最艰难的事情,以为自此之后可以享受生命的每一秒,以为……应该会有很多假设,曾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重拾生命时便会觉得一切都含着欢喜,你看这一草一木,微风呢喃,细雨缠绵,我却才瞧见。
他依旧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成绩没有丝毫下滑,却逃不过病痛复发的魔爪。
过于悲伤的事情会渐渐被人们淡忘,何况是从未触及的人或事。同学们和以往一样,课桌上堆满了课业习题,晚自习拉开桌子考数学,黑板上每日不变的早读和夕诵。小栀也步入高二,从一楼到四楼的距离,原来只有一年。
高二的班级在二楼,香樟树的枝丫刚好穿过天桥,走过时,能嗅到阵阵叶的清香。
小栀和夏老B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物生,以至于,老B依旧在她的楼下。
老B常常上楼来找小栀,课间,放学后,几乎所有想起小栀的时间,老B都会出现在窗外。“你们发这张试卷了吗?”“物理笔记借我一下。”“红霞今天上课时提到的人是你吧,给母猪打雄性激素。”……说话时手也没闲着,把小栀的课桌翻了又翻,找出想要的。“放学后等我啊!”又匆匆跑回教室。
这样的场景不知出现过多少次,转眼已是高三。新班主任视财如命,第一次当班主任,也是第一次带毕业班。
“你们班……”初见时竟然说你们班,小栀从第一眼起就不喜欢这个班主任,后来事实证明,她的确不讨人喜欢。让学生家长送礼的方式都显得那么迫不及待:“回家让你父母给我打个电话。”开学还没有一周。
后来小栀的妈妈讲,班主任说有个女生常去班里找她,这样很影响班风。
“啥,老B找我影响班风?”
“放心,我对她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健康快乐。”很久以后小栀才明白,这世界,无论旁人怎么对自己,母亲都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当年,竟然帮小栀怼回去了,不过后来还是给班主任包了一个红包,谁知道这班主任不识时务,依旧日日找小栀的麻烦。
“老巫婆”,就这么喊开了。
光阴流转,高三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每日一小练,每周一大练,还常常联考。固体胶都不知用了多少,桌上全是粘的整整齐齐的试卷,越粘越厚,越堆越高。
“昨晚熬夜看Healer,今天好瞌睡啊。”小栀说。
“你看到第几集,池昌旭打架是不是很帅!”老B应和。
“对啊对啊,尤其是第四集最后……”地下车库里回荡着她们的声音。
小栀和老B相爱相杀这么多年,连高考分数都那么相似。最后老B去学空中乘务,而小栀选择了分数刚刚好的公立高校。只是长辈几句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分析:“空姐吃的是青春饭,学的人很多,可最后筛选严格,还是不要学的好,女孩子毕业后考公务员,公检法,挺好的。”就让小栀和老B深深隔了几千里。
高二时文科班有女生参加新概念,二等奖。文中有句话小栀至今记得:“人不中二枉少年。呵,中二过后呢。这世界给了多少人梦想,让他们有背井离乡追逐未来的热血和勇气。这世界又碾碎了多少人的梦想,让他们在人生的漫漫征途上迷失了方向。”
小栀和老B都曾中二,又都承担着中二之后的自作自受,站在天桥上喊:“I'm the King of the world.”却一直没有征服世界。不知那位学长可曾中二过,他的梦想,早已凋亡在生命的路上。
人不中二枉少年。呵,中二过后呢。中二过后依旧要向世界妥协,一路挣扎,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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