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过之后再撒点《盐》,觉得生活本身就是一个阴谋,一个以把我们吞食为目的的远古巨兽。在生活这个黑暗漩涡中,感情是枷锁,人性是牢笼,欲望是酷刑。待行到尽头,得出一个结论:人生一世,不如草木一春。
孙频说:她钟情于语言,没有语言的精美,那么故事就少了艺术的光辉。而她的语言也总是给我一种“僵尸新娘”的感觉。浓烈,阴戾,诡异而又华美异常.....这些妖异的文字,犹如水中女妖,用她那灵蛇般的长发拥裹着一个个散发着血腥气的故事本体。
《盐》这本故事集中总共有六个故事。这六个故事的舞台上,主角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物。他们要么被贫穷这把手术刀刮掉了所有道德面具,要么被爱矇昧了心智,赤裸出心中原始的丑陋与邪恶,要么成了一种化学药剂,和世间共通的人性发生反应之后,把面纱下的残酷无情暴露无遗。
《无相》中的于国琴,出生于贫困又愚昧落后的吕梁山,为了生存,打小就看到吕梁山的女人们是怎样出卖肉体而不知耻,反以为荣的。吕梁山的人们从没有看到过外面的花花世界,脑子也没有被过多的世俗伦理道德观念所捆绑,所以活的安适自在,如田边野草。而于国琴,却有知识的启蒙,心中混沌大雾被风吹散,看到了吕梁山女人们的卑贱后,一种浸入骨髓的自轻自贱,和相应而生的另一种强烈的自尊自重同时在她身上出现。这种心理像一个魔鬼,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当廖秋良提出观看她裸体的要求时,她对这世间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她永远无法逃脱掉自我认知的“妓女身份”。这是廖秋良的残酷,也是这个世界给予弱者贫者的鞭笞。
有人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东山宴》中的采采,和《祛魅》中的李林燕,便是爱的囚徒。回顾以往,人确实是一种感情动物。缺失了爱的人,恰如离案的鱼。即使是小孩子也需要爱的沐浴,才能成长得更加健康。采采就是一个极度渴望被爱的孩子。只要是爱,无论什么性质何种形式,她全盘接受。可惜没人爱他,所以她只能幻想,幻想男人的抚摸,男人的爱慕。直到最后和傻子阿德拉起了感情线,才找回生活的重心。万物为刍狗!这条线很快就以阿德的死断掉。采采接下来的人生会走向什么地方?
李林燕这个可悲的女人,她已然是一个成年人,没有采采的无助与无知,却活的比一个孩子还要可笑。她让我想到了房思琪。不同的女人,不同的年龄,却有着相同的文学幻想与天真。文学虽美,如果不是根植在生活的土壤上,终有一天会枯萎凋谢。不过,任何悲剧都不是单方面原因造成的,社会恶性舆论的压力导向作用,在一个意志薄弱的人身上,会有你无法想象的效果。
有人会很矫情的感慨一句:这个人间不值得。我想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莫过于《乩身》中的常勇和《因父之名》中的田小会。余华笔下的《活着》很沉重,亦艰难。残喘在人间这个污泥潭中,活是一个多么悲惨的字眼,特别是对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并且毫无自我保护能力的人来说。
常勇,一个遭父母抛弃的先天畸形儿。为了活,她须打小女扮男装。可是即使这样,仍然逃脱不掉命运无情的大手。被强奸被嘲笑,捡垃圾,做马裨,装大神,她的活需要使足十二分力气,她的死却带着圣洁的光环,为曾经那些麻木残忍的街坊邻居照亮了未来。
田小会,又是一个被父亲抛弃被母亲漠视的可怜小孩。没有爱的保护,世间所有肮脏可怖的怪物都向她拢来。为了抵抗恐惧,她只能把物想象成自己的父亲来保护自己,温暖自己。直到碰到一个裹着英雄的假外衣的老光棍的出现,她开始沦陷在那个深不见底的虚假温暖中,直到逼死回到身边的亲生父亲。那之后,她醒了吗?不得而知。人心这个东西,最狡诈,也最胆怯。
作者最后说:
“盐是最渺小的、卑微的,但盐是这世间最重要的调味品,没有了盐,世间便没有了味道。这多么像我们人类,在时间的浩瀚长河中,我们每一个个体都是渺小的、卑微的,甚至是转瞬即逝的,也许我们对于他人和世界来说,所有存在的意义便是一粒盐的意义,那就是,我们不过都是这世间的一粒调味品。我们终其一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方生方死、痛彻心扉,放在时间的长河中其实就只是一滴水,这滴水一旦融入大河便会消失不见,成为大河最小的一个细胞,继续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滚滚向前,永不停歇。”
我们这粒“盐”,在作为调味品的同时到底应该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
“生而为人,对不起”?
“这个人间不值得”?
还是“在臭水沟里仰望星空”?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而每个答案背后都藏着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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