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㰒燚
每个时代都有它独特的烙印，有些今天看来荒唐可笑的事儿，在特定时代背景下却使人沉重。
当年小学语文课本有篇《落花生》的课文，作者形象记述了收获花生的场景，小花生让作者领悟颇多生活感慨，但也使孩子们垂涎欲滴。花生在当时是稀有果实，民以解决基本温饱的时代，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为吃上白面馍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水摔八瓣，辛勤耕耘努力进取，对其他改善口味的副食从未过多奢望，也不敢奢望。
那时花生不像如今大面积种植，使其成为经济支柱作物。孩子能尝到花生多沾老年人的光，谁家有上年纪的尊长，偶有亲朋好友探望会用小手帕兜两把，这是炒熟的花生，目的是让长辈换换口味儿。老人们可不舍得独自享用，客人走后都分发给子孙。有时大人们逢集赶会也捎一把，看着孩子们争抢稀罕的样子，他们脸上的皱纹伸展开来，那神情莫提多欣慰。
提起花生有点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我家族有位七八十岁的大娘，她家原本住在胡同深处，每当她出现在胡同口，依在街边那长条青石板上时，孩子的我知道她有花生了。当我背着书包走过她身旁，老人家会轻声叫住我，手伸黑粗布襟上衣里半天摸索，此时那沟壑纵横的面庞略带笑意，那慈爱有加的眼神充满关怀，那干瘪瘦弱的老手托出几颗饱满的花生，带着大娘的体温，带着大娘对我成长的期待，每当想起都晃若眼前。
所有这些都折射着花生在那个时代的稀缺。随着农业科技的不断进步，主粮高产逐步解决食用，集体开始引进花生种植。
村里初次剥花生种子特搞笑，买回的花生是带壳的，也就那么几十斤吧，去掉壳才可下播。干部们估计密谋过这件事儿，抽调几个劳力慢剥完全没问题，但这不是小麦黄豆玉米籽。物以稀为贵，美食当前，他们深谙人性禁不起诱惑的道理。这么多花生几个人一天半晌剥不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哪位若思想抛锚把持不住，再遇上脸皮壮吃得胖的人，嘻皮笑脸往嘴里一撂，口子一开心照不宣，谁不喉咙眼里伸只手，人少自律难，场面失控叽哩咔嚓少一半可咋办，吃不完再来个兜着走，乡里乡亲你让谁吐出来。
领导班子有大才。一天巧逢阴雨连天，下地干活肯定进不去。吃罢饭头当当当把铃一敲，满大街一阵上工的吆喝，北地麦场剥花生种喽！
突如其来的新鲜活让人一阵激动，家里孩子央求大人捎把花生回来，母亲瞅着孩子期盼的眼神不知如何应承。北地打麦场离村子有段距离，场子边缘矗立着三间敞棚，干部指挥着统统进棚坐定，中间空地一个人不许存在，几十号人都可以相互看到，没丝毫视觉死角。村长从仓库搬出花生种子，每人面前分发一些，然后冲大家说，只准干活不准嘴馋，这期间谁手摸摸嘴边，谁扭脸做小动作视为偷吃，别给自己办难看。
这把原本打算趁人不注意顺手牵羊，偷偷尝鲜者弄得抓耳挠腮都不敢，只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把活干。平日好吃们那馋相急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想嘎嘣一颗不敢，胖乎乎花生仁就在手里打转，离嘴咫尺遥若天涯，这钝刀割肉，这心力交瘁无以言表。
平日大家伙干活还有说有笑，此刻气氛一片肃然，只有令人欲罢不能的呼呼啦啦。爱开玩笑的狗蛋冷不丁冲黑子开了腔，你敢吃一个吗？狗蛋瞪着三角眼涨着关公脸，结巴吭哧憋出一句，去去爬一边边凉快去吧，霎时满棚大笑回旋。
半天花生种子就剥了出来了，天晴趁墒下地播种。三五天嫩芽破土而出，放眼大地青丝摇曳丰收在望。
今天花生已不算稀罕食物，但它刻印着一个时代，一方土地上人们生活向上的痕迹，每当想起这段往事笑言后都带着无尽蹉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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