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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季节|布谷鸟

老家的季节|布谷鸟

作者: 独孤三笑 | 来源:发表于2018-06-17 14:46 被阅读0次

老家的季节|布谷鸟

       老家的背后是一片广漠无垠的丘陵地带,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山坡上向西远眺,偶尔会有几处高耸入云的青灰色的山映入眼帘。也许是山的缘故,不管是晴还是阴雨,记忆中的天空在这片青灰色的映衬下也总是呈现一抹若即若离的淡青。

      向东边走,是一片广阔的无边无际的田野。沿着村里最宽的大路向前走,走上个十来分钟,远远地就能看到一条泛着银光的带子,弯弯曲曲地向南方延伸。哪怕站在高高的水闸上远望,它依然足够细,但同时也绝对足够亮!若脚力经得起考验,再往前走半个小时,一片宽阔的水面就完全呈现在你的眼前:微风起浪,易碎的涟漪互相撞在一起,散落成一片片水做的小船,乍一看,似在空中飘摇……春末的空档里,总有几只雪白的水鸟一字划开,顶着烈日,像被一根遛狗绳牵着一样,从河心沙洲的芦苇荡里起飞,从那一片片闪着银光的船帆上掠过,又从细细的白沙滩上方那一片无边无际的白杨树梢消失不见。

      这里没有渔民,没有靠打鱼为生的人。就算有捉鱼的,也是农闲的时候找个乐子而已。用老人的话说就是:鱼儿应该在水里,可是在空中扭动起来也很好看呐!

       在这丘陵与河水之间,土地肥沃,灌溉便利,田里的庄稼在勤劳的农民手里,能够享受到别处没有的优待。布谷鸟骑在村子的树头上时,一畦畦从嫩绿到深绿的水稻秧子整天都拼命地喝着水,拼命地长成一片密密麻麻高约六七寸的秧苗,待人穿着长袖的臂膀将它们拔出,在田边的小水渠里来回荡几下,直到露出白花花的根须,一把一把地用橡皮筋扎起来,再整齐地码进箩筐里。待装满了两箩筐,劳力们半蹲下来,一条扁担勾住两只箩筐,便一摇一晃地走向那片不知道拍死了多少只水蛭的水田里。

        每年开始撒稻种的时候,这些稻田里也便开始忙碌起来,黄牛在这不平坦田埂间穿梭,左摇右晃的,却始终能保持平衡,将地下的犁头扯到东来复向西。就这样,一人扶犁扬鞭,一人在前面左手将瓷盆牢牢地按在侧腰,右手抓一把化肥,撒向空中,看它们均匀地落在田里,这些化肥,在空中时或似白雪纷飞,或如天降冰雹。

        它们如同抓住它们的这只手,虽然充满力量,却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个被抛撒埋入田里暗无天日,一个同样如被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按在这天底下的灰褐色的土地上,一个在土壤里释放自我,一个在天底下实现卑微。

        远远地站在田边的小孩子们,站在地头的臭肥和尿素旁边,将袋子里的化肥一瓢一瓢舀进地上的瓷盆里。在大人们还没有过来换盆子的空隙里,赶紧拔几根茅芽,剥下一层层的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绿外衣,赶紧把一条长长的嫩嫩的银白色的茅芽塞进嘴巴,一边品味着春天的甜味,一边看一下走过来的大人,趁机再剥开一条放进去,有时只是咬住一端,嘴巴外面的部分随着走动荡来荡去,刮擦着下巴,分外柔软。待嚼得无味,吐出来时,被榨干了津液的茅芽也从银白变成了黄绿,有点像门口邻居家的牛嘴里掉下的干草。

        等赶黄牛的皮鞭声、吆喝声都消失的时候,孩子们带着嚼得酸痛的嘴巴跟着大人的影子,一并向着西边丘陵上柔美的光亮里躲起来的村子走去,只留下一片被翻过的田地,这一天的工作便告一段落。犁铧翻出来的泥土远远看上去就像河里面的“帆船”,一黑一白,像极了,就如一条条巨型的鲫鱼迎浪翻滚。

        接下来,摸索中拉起一件衣裳,扛着一把铁锹,村里人悄悄地走出了家门,暗夜留下来的最后一道绳索,村子里的人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抓不住它就会失掉一切一样,他们怕极了!于是,他们抓住这救命的绳索,在最后在它消失前就又出现在了仅仅晾了一个晚上的田边!

        他们开始放水了,水从村子西边的水库流出,一路奔腾不息,它们跨过道道丘陵,淌过深深的大水渠,穿过一段段黑暗的隧道或管道,经过一道一道的水闸,流入一条条如毛细血管般密布在田间的小水渠里。田里的男人一会儿跟女人说,你去上面看看,是不是谁截了我们的水?一会儿又跟儿子说,快,那里加一铁锹的土,水都流别人家了!怎么看水都看不住?就这么,阳光下的水一晃一晃,晃进了每一个池子。

        耕好的田在水里浸了几天,大家拿来了耙子,还有一根有房梁那么粗的长约两米的木头。这木头的两端各有一个螺栓订了进去,一根有刚出生小孩子手臂粗的麻绳的两头跟螺栓系在一起。男人两条健硕的臂膀拖着这块木头,在田里转来转去,从一个小池子到另一个池子,看不到汗水洒进田里,只能看到臂膀上爆起的青筋,听不到他沉重的呼吸,只能看到他红黑色的背影,就这样,原本高高低低的田,几天时间,就全被推平了,细微的地方,用耙子修一下,就完美了。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家里劳力多的,已经平整好了。在此期间,这些小小的池子里水不能断。于是,少不了每天去田里看几次的身影,多数都是村里的孩子,他们趁中午放学吃饭的空,稍微绕个远,有漏水的地方的,把田里插着的铁锹拔出来,补上一锹的土。早晨的时候,倘若站在村边的房顶上,透过几株高大的杨树,向东眺望,一望无际的土地上,出现了无数只方形的明亮的眼睛,仿佛是一只巨大的多眼怪,在观察头顶的一片天空。可是村里人丝毫不怕它,把事先发酵好的土粪一筐一筐洒进它的眼睛,它也丝毫不动,只是用浑浊的眼神反射出埋怨的光,可是,依旧没人在乎它!

        此时的水田,注满了水,黄褐色的,浑浊不堪,里面的泥土也与发酵了三个月的土粪、草木灰充分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滩软软的泥巴,挑到地头的秧苗一捆一捆被扔到田里弯着腰的老人、年轻人、以及过星期的小孩子面前。

      在田里插秧的人们都赤着脚,每挪动一下都好像要把浑身的力气全部转移到另一侧的身体里,这一只脚才能从稀烂的泥里抽出,当脚完全出来的时候,感觉整个脚背都是轻盈的,凉凉的……偶尔还会发出用水盆灌老鼠洞的声音,“咕噜,咕噜……”,当这只拔出来的泥巴脚再次进入深深的泥巴,那些被挤压的泥巴从脚趾缝里钻出来时,痒得孩子们忍不住笑出声响。

        这些烂透的泥巴终会再次布满绿藻,但在此之前,它们只能放松全身筋骨,躺在温存的水底下。

        当然,有时候会在小腿上发现几只水蛭,这东西很聪明,吸人的血,人却感觉不到异常,只有抬出水面,才能发现它们。这东西一旦出现,可乐坏了星期天还在和稀泥的孩子们。“给我给我,我有一百种方法让它求死不能……”,“还是我来,我知道怎么才能永绝后患!”纯正的方言里夹杂几个标准普通话的词语,听上去跟这用斑茅旁逸斜出围出的一方天地格格不入,这是孩子们刚刚从课本后面的注音表里学来的新鲜事物。

       大概三天左右,所有的田里都能插满秧苗,在太阳地下,它们活命的唯一方法就是拼命地喝水,大口大口地喝,昼夜不停地喝……

      多年已经过去,膝下女儿已经会听写音乐自导自演属于她的话剧,我却再也回不到这种插秧种田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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