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中) 迷障 第十章 娟子

作者: 作家苦旅 | 来源:发表于2018-09-04 21:28 被阅读12次

最后那日,我和爷爷离开了,身后狗子还在迟钝的说着告别的话,还听到他一贯的傻笑,幺婆婆那熟悉的声音也仍在继续,即使我已经走出好远依旧能听得到。

这条回家的路很短,也很窄,可就在路上遇见了狗子和毛子,回程的路,即使走得再急,却感觉怎么也走不到家了,我的心被那座破败房舍下居住着的人牵住,我为一些人和事的愕变而久久不能平静。打那时起,我开始琢磨着为这家人写点什么,为这活在城市边缘的女人们写点什么,她们的眼里,心里好像遮了一层围幔。

过了好久,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地点,爷爷依旧像往常一样在灶前忙活,偏房里奶奶的灵位依旧安详,邻居家依旧有人进进出出忙活不停,屋后大片的竹林还是会在一阵风后发出飒飒的声音,只是此刻不显得那么诡异。阳光下,富贵爷爷依旧那么安详地坐在院里,我好像能看见多年后的场景,他依旧那么坐着,望着远方田地里还在辛勤收割的儿子,看着孙媳与重孙逗乐,不禁然他的嘴角逐渐扬起,在夕阳收起最后一方太阳时,他闭上眼睛,永久的睡去了,可嘴角的幅度却被时间定格,被美丽的夕阳留住。

还沉浸于未来想像中的我并不知,娟子已经绕过她家院门向我走来,“你是叫刘婧吧,上次听我妈这样叫你。”

“是的。”其实父亲走之后,我就央求母亲给我改了她的姓,但到了这乡间我的名字还是刘婧。爷爷若知道,不会应允这事,这大不敬的行为本就触犯了父权,是他从未认可的事,乡里乡亲即使知道也断不会做这种长女性势气的事情,在这严守套纲常伦理的乡下,我无意争辩。

之后娟子又问我年龄。

我说“22了。”

她说她正月才满18。

我有些迟疑,“那你成家的挺早,不过我高中也有一个同学结婚了。”

“哈——哈哈——哈,我们班结婚的可多了去了。”她听我把结婚说得像什么稀奇事一样,不禁然大声笑了,“你们城里娃书读的多,不大想这事,但我听说那大学里可好多谈朋友的。”

看她一副好像在说什么稀奇事儿一样,我也有些想笑了。

看我没有接她的话,她又接着说,“我们那村里,女娃不读书的没几年都生娃去了。”说着她又是一阵笑,“对了,你叫我娟子,我叫你婧子吧,不不不,叫婧儿。婧子不好听。你也给我说说你们大学里的趣事呗,平时都干些啥?”

我渐渐熟络地和她说着话儿,她有时听得还算专注,但总会时不时的插上一句,也闹闹她们那村里的孩子和她以前在外打工的生活,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像她体态那般温和,但那面部表情却极其丰富,有时甚而会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要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忽然我的脑海中闪过逸儿的容颜,那时她一袭婚纱走在婚姻的殿堂,犹记得那时她落下热泪,她说一部分是因为太想我,一部分是因为现在她的生活里多了阿哲。婚礼后她便去了上海,有时我会在社交网站上关注她的近况,看她在照片里总那么开心地笑着,我以前还有些悬着的心终于还是落定了。可我两也再一次被时间和空间拉开了,而这一次真的被拉得好远。自从去年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后,她便淡出了我的生活,我俩仅靠几通电话来维持联系,但每一次她说的最多的都是她现在的生活,她的老公,她像大多已婚妇女一样将心仅仅依附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这是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生活,而逸儿她正经历,并乐在其中,渐渐地我倆之间的话也变得淡了。

再看看眼前的娟子,她也唤我婧儿,没逸儿唤得那么轻柔,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孩子,身上散发着淳朴的气味,不甜也不燥。而逸儿一直生活在城市,甚至她从未到过农村,她对这片土地充满了向往,以前也曾央求我带她来看看,可终究我还是拒绝了,因为我知道她不属于这里,更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而我呢?我是活在城市边缘的女人,像蜘蛛织网般在她俩之间,在城市与农村之间拉出千丝万缕的联系。

“婧娃,婧娃,吃饭咯。”听爷爷在灶房内就一阵吆喝。

“娟子,和我们一起去屋里吃点。”

“不啦,我们家也刚开灶呢,咱家妈为了让我快点接香火,这天天鱼啊,肉啊,看我这身肉。”娟子既不避讳谈生娃的事,更毫不介意的拉起她的上衣,露出腰间白花花的肉。

“能吃是福啊,我常年就吃不进东西,落得一身病。”

“好了好了,你还是快些进去,一会儿刘爷爷得闹了。”“回头我们再聊。”娟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她家方向走去,也不知道富贵爷爷什么时候回得房,现在这院里又只剩我一人。

这时,爷爷又是一阵吆喝,今早那一番折腾加上这顿早饭,硬是把太阳赶到了正午。在爷爷的挽留下,我多留了一天,也希望这放晴的天气把路面照的好走些,直到第二天的正午,我才别过了爷爷和灵堂里的奶奶,并嘱咐爷爷要按时吃药,别落下病根儿,也像给孩子许诺般的说“赶重阳时,我还来看您。”其实,我和爷爷之间并没有多少深情暖意,爸爸离开后也曾几年断了联系,更何况而今我也大了,走哪儿自己都能应付得过来,但这本来应该更加疏远的关系却因为奶奶和姥爷的离去而被拉近。

交代好一切后我搭上回程的车,到家时发现母亲还未回来,我脱下那身沾了泥泞和晨雾的衣裤欲拿到厕所清洗,却发现厕所门外添了台全自动的洗衣机,想想自己在上学时,冬季里洗衣,手总会冻得没知觉,一阵热手浇上后,更会奇痒难耐。家里原来那台洗衣机偶也故障,不能脱水。

是我这多年的病折腾这个家,累坏了母亲啊!暗下决心今年好好干,然后年终给家里换个大点的冰箱,犹记得那搁在餐桌旁的冰箱还是以前父母开小卖部时卖雪糕用的,冻点肉还行,可夏天的那些蔬菜放不进去,不是容易焉了,就是臭了,以前拿它没辙,现在自己总算是工作了,似看到了一丝希望。很快衣服便自动被搅拌,脱水,以前看逸儿家就用这个,现在真的很方便。

于是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靠近窗户的餐桌旁等待,因为这房是当年的员工房,房间结构并不规整,硬是把四十平米的房子隔出了两个卧室,又是在底层,屋里终年显得很昏暗,甚而我不知道这座或有先天缺陷的老房何时也会寿终正寝,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去,又会死于什么疾病一样,我更不知道自己何时起有了乱幻想的毛病,以前只是想想身边的人和事,后面也会想想动物们的命运,再后来连房子的命运我都开始幻想,也会为它们担心,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胡思乱想。

一直坐了好久,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耳边的敲钟声让我醒来,迷糊间发现天竟暗了下来,而屋内的夜晚来的更早,窗外的世界有灯光,屋内只能借着那点点月光。

头不禁有些晕眩,我猜想是今儿回来路上太过颠簸的缘故,想想那段施工的路可真难走,路上放置着“前方施工,请绕行”的标志,在城乡道路上时常会看到,它们有些是因为泥石流而导致的;有些是因为道路在初建时骨架子本就不太硬朗,又被使用了一些年岁,便自然展露出各种恶疾。

而今天刚过爷爷村的乡场就赶上这不好的路况,司机只得改道走那条只被乱石子儿随意铺弄的道路,记得儿时自己被爷爷领着走过这条路,在这条路背后的大山上曾住着爷爷的妈妈,我至今都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当她出嫁那一刻她便从了夫家姓,当她被埋葬的那一刻起,便咸有人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这是爷爷母亲以及往前数的千千万女性祖先短暂而卑微的命运。车子在这条路上颠簸着,我多希望这大山上曾出嫁姑娘的灵魂也能像这条路一样愤愤然,为自己不平的命运而呐喊。然而我什么都未听到,除了被车子颠簸地有些不安的五脏在艰难地蠕动,我什么也没听见,胃不禁让我作呕,而且愈来愈厉害,我央求司机让我下车休息片刻。我猜想是今早爷爷特地给我蒸的从隔壁家要来的腊肉与这几天身体里受的寒气相互冲撞后的反应,我这身体早上吃了油荤总会闹腾一番。

刚下车,喉咙的闸被彻底打开,我一手撑着树,五脏一阵绞痛。路上有些寂静,远处山坡上有乡人在锄地,不知怎的,狗子家的大黄狗从草弄里窜出,它在离我不远处翻刨着土地,跟它家那几只鸡一样,饿得有些不成样。慢慢的,它离我有些近了,忽而随着一阵咿呀的喊叫,又一个头窜了出来,那是狗子的头,随即狗子一阵嘟囔,我猜不出他们在交流什么,更不知他们怎么跑这么远,这里离他家也有好几里路。在最后一次的呕吐里,我的眼里已经擒满泪水,但随着晦物的排出,我的五脏变得安稳了些。

“刘婧——姐姐,刘婧——姐姐。”

不知何时狗子注意到了我,还那么清晰的叫出我的名字,心里不免觉得安慰,只是那条大黄狗还夹着尾巴,对我这个陌生人充满了防备。狗子额上的伤口早已结疤,可还是不禁去抚摸,想想昨日看到的血迹应该是包扎前留下的,看他一头的蛛网和不明的小碎屑,我帮他理了理。

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说好好学习,可他早已停学;说照顾好自己,可他知道什么是照顾吗?若懂得也不会这般模样。而他也和我一样,都静静的,只有那条大黄狗还会不时吠吠。

寂静了会儿,最后硬生生的挤出来句话,“快回去吧,别让姥姥担心。”而他还木讷地呆站在原地,眼睛瞄望着他处,好像他从未真正意识到我的存在,只等我走后,就再次获得解放。而后司机见我身体已无恙,就开始催促我上车。

在车上,我透过窗户去看他,他又一幅没事人的样儿,和大黄狗一起跑开了,而前行的车很快将我和他拉得老远,直至我们彼此消失,可脑海却继续回放去年他在垃圾堆旁的画面,折磨着我敏感的脑神经。

想着今天回来路上所发生的事,头好像越发沉重了。独自在屋内走着,此时的我并不愿开灯,黑暗里我走得反而更为安心,只是头好像越来越不是自己的,窗外吹进一阵寒夜的风,送来一阵清凉,也将我有些浑噩的大脑吹得有些清醒。到了张罗晚饭的时候,正在我一阵忙活时,母亲不知何时已进了屋,帮我打开了厨房的灯,心里的暖意随灯光的照射一起充溢了这间小屋,因为母亲回来了。


简介:迷障,像床的罩纱一般迷了别人的眼。这些故事是由受过教育的多病的知识分子"刘婧"来讲诉的,她自语活在城乡之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在说一群女人的故事,她们不乐于后宫的争宠,不乐于调情说爱,或演戏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或在职场里显露智慧。她们活着,就要面对柴米油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里当然也有蒙昧无知,但更多的是纯真,苦痛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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