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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东篱夕颜
我真正意义上的同事只有4个，李校长，老赵老师，叶老师，佟心。其他的老师属于总校，哪儿需要去哪儿，所以除了上课，我见不到他们。
佟心为什么是佟心而不是佟老师，实在因为她太小，老赵老师不用说了，已退休的年纪，六十岁了。李校长，叶老师和我基本都可以当佟心的阿姨，佟心二十二岁，才大学毕业，叫她老师确有点别扭，所以除了来家长时，大家介绍的时候才会说这是我们佟老师。
“哎！"佟心会答得脆脆的。我们羡慕佟心的好嗓子，说起话来大珠小球落玉盘一般。
我们老中青三代5人，守着这个课外辅导学校。
(一)
第二小学的大门朝北，宽阔的造型像鲨鱼的大嘴，每天吞吞吐吐一帮小蝌蚪。门的左右各有一排高大的白杨树，树干比小孩腰不差什么，白一块灰一块斑驳累累，树干上挂了牌子，写着几几班家长接送站，一到放学的时候，家长们便挤在牌子前，左一群右一堆地聊天。
这个时候，一般已近黄昏，空气中都有一种温情，似把一天的燥郁消磨殆尽，我们五个女人也往往被和谐，或坐或站在店里，围在前台的前后，习惯性的望着小学门口，看着人流，偶尔议论一下天气或某个家长的举止，更多则是热切地盼着家长的光临。
每天最忙的时光即将到来。
我们校区斜对着小学的大门，距离不足百米，占尽了地利，直接将众多竞争对手拦截在百米外，当然，和我们同样有优势的还有隔壁的博渊教育。
博渊教育是私人开的，老板是三十几岁的男人，小个子戴眼镜，每天开一蓝色雪拂兰还挺拽，经常站在门外稍远的地方偷偷瞄我们学校，听说因为抢生源，和我们学校前任校长打过几次架。
现任李校长性情温和，这种事大约干不出来，她只是嘱咐我们自扫门前雪，不去招那家伙。
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便是一场晚会。其中的万千纠葛，好歹算是内部矛盾。大多时候，枪口一致对外。
“哎，武大郎又偷看我们啦!"赵老师嘴向来不饶人，其实人家只是稍微矮那么一点，不足一百六五而已，何苦那么挖苦人。我抿嘴。
“咯咯咯…”佟心倒笑起来。
“赵老师，你这比喻用了春秋的笔法。"
“那是，我也是教过语文的人，看他们名字，渊博就渊博，还博渊，根本不通！再看看咱们，雅文，高雅的文化，多高大上！"赵老师以前是中学的工人，算是和教育沾点边，曾替一个生孩子的老师代过半年语文，便经常自诩语文老师。
这话听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李校长去了门外，有相熟的家长路过，她赶紧过去寒喧聊天去了。
李校长天生好嘴，聊天儿三五个小时可以不重样，美其名曰把天儿聊得透透的，许多孩子妈孩子姥姥孩子奶奶等和她一聊后便互称了姐妹，乖乖把娃送过来，做业务已到了无痕的境界。
赵老师眼睛超好，一点不花，一眨不眨盯紧了门口，像等候猎物的老虎。
叶老师坐在我身边，时不时看看她新做的指甲，偶尔和我聊一两句。
佟心最活跃，坐不住，走来走去。
终于有一年轻的妈拽一个不怎么情愿的男孩走了进来，赵老师赶紧迎上去:“您好，我是赵老师，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家长看一眼花白头发的赵老师倒一愣，赵老师这个年纪引起这个反应太正常，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久经沙场的家长便坦然了，随后便被赵老师带到咨询室。
叶老师对我挤一下眼。
佟心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乐乐呵呵地给家长倒水去了。
(三)
一块蛋糕两个人分还赚小，别提又来了第三人，原来赵老师与叶老师两人是咨询师，现在又来了佟心，赵老师不爽。
叶老师其实也不爽，只是叶老师的心思目前不在这，作为三十八岁的剩女，叶老师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紧紧抓着青春的尾巴，待价而沽，紧锣密鼓到处寻找接收她的人。
佟心刚开始属于半蒙的状态，估计大学只是教了她们职场新人该如何低调勤劳，该如何吃苦耐劳，还没教她如何察言观色，如何竞争中争取更大的业绩。
赵老师肯定是不会指点她，她谈单时会把门关了，生怕佟心偷了师，叶老师更是一问三不知，其实论业务能力，叶老师比赵老师更厉害，毕竟年富力强又没拖累。
原来是两个人拔河，现在成了三角形，听说老板是学数学出身，每个校区都配三个业务咨询，难道因为三角形相对稳定?
校长对佟心总是恨铁不成钢，然冰冻三尺，且得化呢，等佟心接受了总部N多次培训，拿了两个月基本工资后，终于慢慢打开蒙昧，明白了个中秘密，然而想把那些整天混迹各种培训班的家长顺利拿下，岂是她一个大学才毕业几天的小丫头轻易能做到的?况且经过赵老师和叶老师两轮洗礼，能到她手的人已廖廖无几。
“许姐，我该怎么办呢?"有一天，佟心估计是忍了很久，实在忍不住了，求助于我。我是教务，不掺和她们的事，跟她们没有利益关系。
“总也没业绩，每个月只拿两千多，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她沮丧。
“慢慢来，你刚上班，还是实习期，别着急，多学习就好了。"我只好安慰她。
我也没办法，刚入职场的人，且熬吧，而且还要看悟性。我就是个笨人，性子又温吞，说的话都苍白无力。
校长私下和我是闺蜜，早就给我下定论了，我要是做业务员，早被人玩死了。亏得做了教务，没什么压力，挣着饿不死撑不着的工资，我羞愧但又不能不认同。说起来真对不起三十多年吃的盐。
客观地说，佟心真是个普通的姑娘，长相普通，连清秀都算不上，在这个以貌取人的社会不占优势，在培训行业，她甚至比不上我们，我们这个年龄，其实更容易跟家长打成一片。
所以佟心开始郁闷，一度怀疑自己的选择。
后来佟心找校长深谈了一次，具体内容不知道，总之暂时稳定下来，校长还是有些手段的。
佟心稳定下来后，开始走心地学习培训知识和谈单技巧，学习教学大纲，做课程分析，主动跟相熟的家长沟通，在赵老师叶老师面前俯低做小，跟班跑腿，慢慢成长起来。她性格本就开朗，心态逐渐又好上来，笑声便多了。
有时候，佟心会带孩子们在门口空地玩游戏，打羽毛球或踢键子，带一帮小孩玩的佟心很是惹眼，再加上她清脆的声音，惹的隔壁的老板又多偷看几次。
佟心最爱玩的就是老鹰捉小鸡，她当了老鹰，带一帮小鸡又笑又闹，常常感染了过路的家长，也感染了我们。
真是个孩子!赵老师每次都不禁一叹，可叹归叹，斗争还是继续的。
其实做咨询师挺累的，上午，只要天气好她们就会拿着宣传单做市场，到人多的地方发传单，若是碰到有意向的人就带回学校参观，下午，则一人抱一台电话，一人占一间空教室，打上一两小时陌拜电话，那些电话号码都是总校花大价钱弄来的。
这些工作都是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结局一般两种，要不就退缩认命黯然离开，要不就越挫越勇成为精英。
佟心是两者之间，也埋怨，也委屈，但也默默坚持，但终是努力未到极致，修为仍未到位，便不温不火。但好歹小苗发了芽，有了根了。
赵老师原以为会把佟心挤走，像之前的那些业务员一人样，但佟心很坚强，留了下来。
(四)
咨询师的工作时间比较弹性，中午可以休息两个小时。
赵老师其实离家很近，但她中午从不回去。她是怕错过中午咨询的客户，赵老师每个月最少也拿5k，旺季会过万，所以她很珍惜这份工作，她一般会带午饭，她带的饭很简单，有时是捞过的面条配大酱，有时自己饹的大饼裹黄瓜或咸菜，中午的时侯，她会热情让我们分享，可谁好意思吃她的。
赵老师老伴身体不好，退休金又不高，还有个三十五六岁的儿子，不工作，啃老，是赵老师的心病。
其实，赵老师曾经考虑过叶老师，叶老师是个能干的，年龄大了两三岁也不是问题，可叶老师怎么会看上她儿子呢?叶老师心高着呢。再说有赵老师这样的婆婆也是叶老师不能容忍的。这个话题连影子都没立起来便消失了。
某天赵老师又在嚼她的大饼，叶老师叫了份田老师，佟心要的酸辣粉，三个女人一桌饭。
赵老师吃得有滋有味，叶老师吃得没滋没味，佟心吃得满头大汗。
叶老师把纸巾递给佟心，佟心接过来谢了。
“叶老师，咋不吃？"
“没胃口，不像你们年轻人。"叶老师感叹。
“你看看我，矫情，饿你两天就好了"，赵老师开了腔。
叶老师没搭理她，叶老师最近谈了中学体育老师，也是未婚，对她不冷不热，她有时候怀疑那男的之所以四十未婚，可能有毛病。反正她自己没毛病。
叶老师是有故事的人，只是她不说而已。她羡慕着佟心的青春，又鄙视着她的青涩。
佟心已经习惯了这种气氛，依旧呼拉啦吃她的酸辣粉。天大地大，不如吃大。她还不太理解她们这些“老女人"，她只是初初尝到些生活的苦。
佟心的父母在附近的小批发市场卖布，兼做床上用品，生意时好时坏，她们租着效区的一个二居室，过来需要一小时，佟心每天早9晚7，倒是可以和父母同步。
一家人能在一起，是一件幸福的事，爸妈很安心。
佟心一周休两天，以前没上班的时候，她会到摊位上帮忙，看着来往的人流，她想过，若不是花了几万块钱上了三流的大学，或许这就是她今后的生活了。
然而上了大学后，还是有了些执念，觉得可以走得更远些，可现实太冷漠。
当了咨询老师后，她便不怎么来爸妈的摊位上，相熟的家长多了，她怕遇到了尴尬。其实说白了咨询老师不过是业务员，但毕竟担了一声老师，这一声老师叫得她的形象提高了不少。
(六)
佟心工资上了5k的时候，大约半年后了，她已坦然接受也爱上了这个工作，三个业务员磨合期过了，重新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便表面相安无事了。
佟心对于公司那一套流程制度合同等东西已烂熟于心，小学到高中的每一阶段的知识点也了解了，课程分析试卷分析做的也头头是道了，中高考及其它各种教育政策也第一时间掌握了，既然不能以情服人，那就以理服人吧。
年轻人学知识就是快，关于这点，赵老师无法企及，叶老师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
佟心甚至觉得，自己很快便脱颖而出了，她甚至梦想到今后自己当上校长，当上大区校长或者…老板，总之前途是光明美好。
佟心欢欣鼓舞，斗志昂扬，银铃般的笑声一串一串的。
那天她的确做了个大单，两个家长想攒个十个孩子的英语班，她们是代表，佟心人品爆发，在校长和我的帮助下，试听课很成功，这事成了，当天，每个家长痛快地交了七千块。这将是多大一笔提成啊!佟心简直美死了，一个劲说拿了提成要请吃大餐。
我和校长也替她高兴。整个校区弥漫着快乐的气氛，佟心像了小鸟似的飞来飞去，还把长久没人打扫的库房重新整理了一遍。这一天笑声就没断过。
然而第二天，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赵老师不爽了。
赵老师前一天正休息，带儿子相亲未果，心情本就不爽，第二天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也见到那俩家长，非说其中有个家长她认识，以前给她发过传单还聊过，这业绩应该有她的一半。
这单大了，校长不能不慎重，找家长旁敲侧击，家长只是说有点印象，但并不确定。因为每天接的这些传单太多，聊天的人也多，不知道谁是谁！又没留电话和信息，没有回访记录，怎做的了数。
赵老师不管不顾，扯破了脸，每天在校区冷嘲热讽，各种闹腾。校长找她谈，不顶事。
佟心滚烫的心就象被浇了冷水，一下便冷酷到底。
她开始沉默寡言，赵老师还是不放过她，她拒理力争了几次，但又说不过赵老师，偷偷抹了几次泪，但也没认输，这钱是她应得的，凭什么让。
赵老师闹大了，惊动了总校，老板叫她谈了话，她稍微收敛一些，但和谐的气氛再不复存在。
15日上午，我们都收到工资到帐的短信，佟心期待已久的提成也到帐了，佟心当时很高兴，我打趣让她请客，她应着好好好好!
李校长和我已经开始议论哪家的鱼炖得香，哪儿又开了家韩式烧烤，哪儿的潮州菜最地道。
赵老师的嘴都快撇天上去了。
叶老师不说话，手不停地在手机上点划，叶老师容光焕发，听说恋情又有了新进展，她对这些无所谓，反正请客也少不了她。
佟心乐呵呵忙前忙后，还乖巧地把咨询室的地拖了。
校区的气氛有望好转啊，李校长和我都看到希望。
到中午的时候，太阳暖暖的，我在前台快睡着了，李校长突然气急败坏地走出校长室，她收到佟心的短信:
“我不干了!"
只有短短5个字，触目惊心！
佟心居然不告而别了。
李校长气坏了，说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说走就走，枉费她这么久的培养，枉费了这件事上她上下的周旋，连告别都不曾。
这些话佟心听不到了，她关了机，删了微信好友。她就这样淡出我们的视线，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压的半个月工资也没要。
一切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赵老师沉默了，没有对象还挥什么拳呢?叶老师冷眼依旧。三角形又变回直线。
不过很快学校又来了新的咨询师，新的三角形又形成了。
这个三角形能稳定多久，凭我笨笨的目光看不透。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2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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