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

张小曼结婚还不到一年，原本身体还不错的公公就已经住院了好几回了。

张小曼对老公家里的事之前并不了解很多，所以也本着并不过多参与家人谈论公公的病情及延续治疗的有些漠然的态度一直保持缄默。

但最近情况有变。

公公的病一时半会儿不是彻底就能治好的，几次医院下来家里的经济就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张小曼老公还有一个姐姐，也已成家，姐弟俩对公公的住院费用等一切开销还是很公平的谈判下来的。

可是，眼看，老公的储蓄也已发了红色警报，张小曼有点坐不住了。

张小曼的工资基本都用来还房贷了，虽然并没有孩子，婆婆年轻时并未有工作，公公的养老金也是少得可怜，根本杯水车薪。

俩人结婚时就计划存有一个定期存款，说是要雷打不动的，为买车，为俩人万一谁有个突发情况。

眼下，张小曼老公的工资卡已经没有钱了，可公公的病还是需要一趟一趟的往医院跑。

老公跟张小曼谈及动用那张固定存款时，张小曼承认她是犹豫了一下子的，但转瞬就想，公公也是自己家的人，不该那么自私。

想着哪有什么比救人命还重要的，钱慢慢再挣，以后咋着也会再有的。

可张小曼高估了那笔钱的作用，公公这化疗了两次又见了底儿。

张小曼傻了眼，这下可怎么办。老公也没办法，开始问亲戚们借钱了。

公公的病时好时坏，治吧，是无底洞，不治吧，一条还鲜活呼吸的生命，况且婆婆整日以泪洗面，害怕公公哪一天就丢下她一去，她实在受不了。

老公东奔西跑那一阵，真的很沧桑，刚结婚的小伙子一下子要承担起家里的所有，但张小曼觉得老公已经做得很好了，相信自己没看错这个人。

可是，钱，是个唯一的问题。张小曼老公再怎样一夜之间成熟长大，也变不出那么多钱来给父亲延续治病。

像是一张天网，谁也逃不掉。

在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亲戚朋友之后，张小曼公公的病得到了有续治疗，好转了不少，家里人都很高兴。

可是，就当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天半夜，公公的病床响起了警铃，随即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啊，在里面一天的费用就高得离谱，张小曼一个月的工资也不知道能坚持在里面支持几天。

张小曼没办法，她不能眼看着老公失去父亲，咬咬牙，张小曼回了趟娘家，想问父母借点钱。

张小曼家里也不是富裕家庭，她还有一个弟弟，还未成家，父母了解了她的难处，还是能借的就借给了她。

张小曼感激的怀揣着钱回去给了老公，老公问明了钱从哪里来的，只是在医院走廊尽处巴巴的抽了半天烟，然后跟张小曼说，等父亲这边好了，以后有个钱第一时间还给她。

张小曼不知道老公嘴里说公公“好了”是什么意思。是病“好了”，还是病不好了熬不过去了给他办了后事以后的“好了”。

张小曼觉得自己想的太龌蹉了，怎么敢这样想公公不好，说不定真的就病好了。

可事实哪有想的那么美好。

没几天，那笔钱也全部用完了。

张小曼有时在门外看着重症监护室里躺着昏迷不醒的公公，心想，不知道公公知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来救他的命，但还是没让他醒过来。或者他知道自己是大家在花钱买他的命但结果并不能真的买回他的命，他想开口跟大家会说别再砸钱了，都是无用功，但他醒不过来，没办法告诉大家。

张小曼觉得她对钱的渴望使她出现了幻觉，但她希望是后者。

走投无路，穷途末路，反正就是没有路可走了。张小曼的老公头上突然就多了些许白头发，她很心疼，可她也真的没有办法了，自己的亲戚的钱也借遍，她不知道这样下去到底是对不对，到底是值得不值得，公公的病是没有希望可以医好，但那还在起伏的呼吸又警示着他们不可以放弃他。

张小曼老公有一天对张小曼欲言又止，她预感肯定是不好的事，先起了头。

“有什么事，说吧，咱俩还有啥可瞒的。”

“小曼，我知道我连累了你，可我真的没法子了，有时候我都想拔了我爸身上的管子，让他走，走了我们也不会这么熬下去了，没个头......”

“可是，小曼，那是我爸啊，我怎么也得让他活着啊。现在实在没钱再治疗了，我...我...我想卖房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咱俩协议离婚吧，房子是我家出的首付，但你每月的还款卖完房子我都还给你，还有借岳父岳母的钱...”

张小曼呆在那里，她从未想过自己刚结婚不到一年就面临离婚，她从未想过离开老公，即便家里已经负债累累，可，俩人是经过彼此了解磨合才走到一起的，尽管，她真的疲惫不堪。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好久。她说。

“我不同意离婚，但我同意卖房子，我知道我们现在很难过，可我不能在这样难过的时候离开你，想开点，我们会挺过去的......”

老公没想到张小曼会对现在落魄的自己这么不离不弃，抱着张小曼失声痛哭起来，把积压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

就在张小曼夫妇已经找中介看好房子买主，差点签署了售房合同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

公公不在了。

办完公公的后事之后，张小曼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不偏不倚的差点签了买房合同的前一刻，房子没卖，张小曼像是得到了救赎，反而私心里觉得公公走的真是时候。

但下一刻就被自己脑子里这卑鄙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在下下一刻，张小曼没时间忧虑，夫妻俩欠了一屁股债，她转身扎进挣钱的门道里。

又像是另一张天网，谁也没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