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在湍急的河水里挣扎着，眼前是一团团暗黄的色彩在游弋漂浮，他听到妈妈的召唤就在耳畔回响，却想起昨天那个绿油油的春日午后，那个莫名其妙就开始寻找的日子。
1
昨天春光明媚，当他轻车熟路般从学校逃离，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田野里奔跑的时候，绿油油的麦田忽然变得如大海般深邃，将他淹没其中。仿佛在快速流动的一块块绿色，如潮水般不断向他涌来，晃得他眼花缭乱，让他晕头转向，又让他怅然若失，呆立在原地。
恍惚间，一个模糊的红色身影在他眼前闪过，还用坚定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对他说：“跟我来，跟我来……”
“你在哪？等等我！”他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浩瀚的麦田里四处乱窜，如同在一座迷宫里寻找唯一的出口。
“我一定要找到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却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盘旋，直到他被一个人从身后重重地按倒在地。
“狗ri的，叫你祸害我家麦子，打死你个臭小子。”伴随着咒骂声的是一阵拳脚相加，可奇怪的是他居然感觉到痛感不再那么强烈，也许是心里的欣喜掩盖了疼痛吧。
是的，他很开心，开心的是终于可以找到出口了。
他四肢岔开仰面躺在麦田里，天空很蓝，阳光很好，风很温暖。打累了的那人坐在田埂上吧嗒吧嗒抽着烟，沉默不语。
“刚才那个喊我的人是你吗？”他呆呆地问抽烟那人。
“谁？谁特么的喊你了？快给老子起来！你瞧瞧，祸害了我多少麦子了！”
“不是你吗？不是你叫我跟着你的吗？我可是找你半天了啊！”
“你在说什么？什么鸟意思？你在找谁？”
“我也不知道在找谁，我以为是你。”
“别跟我扯淡！走，带我找你爸去，叫他赔我麦子。”
“我爸？呵呵……”他忽然傻笑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草！气的我都忘了，你不就是那个死了妈跑了爸的小疯子嘛！真特么的晦气！快给老子滚！滚！滚！”
“好！滚就滚！”他想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却忍不住继续傻笑着，拼命扭动着瘦弱的身体，在麦田里疯狂翻滚起来。
“我草尼玛！疯子！真是个小疯子！”
又是一阵咒骂与殴打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而他依然呵呵傻笑着。
忽而，春雷滚滚而来，大雨顷刻落下，滴滴答答，如泣如诉。
2
红色，漫山遍野的红色，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村庄是红的，河水是红的。他站在自己家门前，一股股红色的热流不断从屋子里漫出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女人，缓缓爬了出来，拼命拽着他的衣角，一声声“救我救我”的哀嚎撕心裂肺……
第二天早晨，他又在熟悉的凄厉呼喊里惊醒，虽然这只是个梦，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妈妈！是你吗？”他还是习惯性地对着残梦问上一句，却发现仍然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
此时天已放晴，暖暖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窗户，照在他红扑扑的脸蛋上，晃得他满是泪水的双眼根本睁不开。
“后来发生什么了？我还活着吗？我是怎么回到家的？”从噩梦中回到现实的他，一连串的疑问还没得到解答，饥饿和疼痛却接踵而来。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找遍家里每个可能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一群喜鹊在屋外的老桑树上叽叽喳喳，还传来阵阵孩子的欢笑声，他才想起来家里的桑果应该熟了。
屋外春光灿烂，一群孩子围在桑树下，仰头朝着树上巴望着。原来早就有几个稍大的孩子爬了上去，自己嘴里塞的满满的之外，还不断摘了往下面扔。
“快给我下来！谁让你们摘我家桑果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装作大人气鼓鼓的模样，呵斥这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童们。
树下面稍小的孩子见了这阵势，有点发蒙，立在当下面露惭愧之色。树上那几个稍大的孩子却毫不觉得理亏，继续摘着果子。
为首的一个对下面的孩子们说到：“别听那个小疯子瞎说，这棵树根本不是他家的，咱们随便吃。来，快接好，这个都熟透了，最甜最好吃。”说完摘了一串果子扔了下来。
树下的孩子们立刻骚动起来，“给我，给我！”纷纷仰着头叫唤着。
“你说谁是小疯子？你才是疯子！看我不打死你！”见此情景的他怒不可遏，一边喊叫着一边努力往树上爬，想要找那几个稍大孩子的麻烦。
“哈哈，有本事上来啊，小疯子。”树上的孩子朝着他扮着鬼脸，一个劲地嘲讽他。
他气急败坏，疯了一般地往树上爬去，却忘记了自己满身的伤痛和饥饿，还没爬到一半，突然手上一软，再也抱不住树干了，整个人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摔在树下没了动静。
孩子们这下慌了，稍大的几个赶紧从树上滑下来，带着树下稍小的孩子们，一溜烟地跑了。
一阵无名大风刮起来，吹得树上熟透的桑果啪啪往下掉，砸在地上还有他的身上，变成一滩黑乎乎的果泥，而他却浑然不觉。
3
“跟我来，孩子……”又是那个红色的身影，模糊不清一闪而过，声音却越发清晰了。躺在大桑树下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却又再次听到那个熟悉的召唤声。
“你在哪？你是谁？”他循着声音，悠悠晃晃地向着村口奔去，却根本没发现自己奔忙的脚步冲散了一群鸭子。受惊的鸭子们嘎嘎乱叫，让他根本辨不清那个声音去了哪里。
“快走，快走啊！”他忽然烦透了往日里萌萌的鸭子，忍不住用脚胡乱朝鸭子踢过去，恨不得让这群聒噪的鸭子们立刻消失在他的眼前。
在后面赶鸭子的老女人哼哧哼哧地赶来，看着一身黑乎乎乱糟糟的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踢我家鸭子干什么？你疯了吧！”
“谁是疯子？你才是疯子！快把鸭子赶走！快啊快啊！”他急得直跺脚。
“你要干什么？我家鸭子碍你什么事了？真是疯了！”
“我说了，我不是疯子！我在找人，你的鸭子让我找不到人了。”他快要哭出来了。
“找人？你？你个小屁孩找什么人？”老女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找一个女人，一个红色影子的女人。你看到去哪了吗？”
“红色的？女人？嘿嘿，我看见了，你想知道她去哪了吗？”老女人忽然一脸坏笑。
“是啊是啊！快告诉我吧，求你了。”
“喏，去那了！”老女人用手指着路边一间茅草屋。
他顾不上道谢，三步并两步闯进那间茅草屋。
“啊！啊！你个小流氓，小疯子！”茅草屋里传来连连尖叫，一个妇女提着裤子夺路而逃。
循声而来的村民们，迅速将他这个孩子包围在核心，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一阵喧嚣过后，村民们似乎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哎，看来这娃是真的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真的在找人啊！”可惜再也没人听他的任何辩解了，烈日当空闷热起来，众人片刻间作鸟兽散，他的世界瞬间安静。
4
空气安静起来，但他的脑袋却在翻江倒海。
各种嘈杂的声响在里面嗡嗡作响，直到听见一阵逐渐急促的琴声传来。琴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他下意识捂起耳朵来。终于，砰地一声，似乎是弹琴的那根弦断了，琴声戛然而止，而他的脑袋也瞬间空空如也。
他忽然很害怕，很想哭，却发现怎么也哭不出泪水来了。
“孩子，快跟我来……”那个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越发温柔起来。
“是你吗？妈妈？”他鼻子一酸，对着空气追问起来。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红色的影子却渐渐清晰起来。那轮廓，那身材，那脸型，可不分明就是妈妈的样子嘛。
“妈妈……”他呼喊着扑过去，却发现影子早已消散无踪。
“妈妈，你在哪？我来找你了，你快出来啊！”他哭喊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在这，跟我来。”妈妈的影子的声音和影子再次出现在前方，不断向他招手。
“我来了！”他跟随着妈妈的声音影子，慢慢来到小河边。
他看见妈妈在河中朝她微笑，那笑容真美，真温暖。
“终于找到你了！妈妈，我来了！”他抹了一把眼泪，兴奋异常地呼喊着，一跃而下。
5
晌午时分，乡村平日里宁静祥和的氛围，被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打破。
正在吃午饭的村民们，神奇地刹那间聚集到警车停靠的所在——他家门口。
“这不是栓柱吗？终于肯回来了啊，可怎么是警车送回来的？”
“你知道什么？他是被抓回来的，没看带着手铐吗？”
“啊？什么意思？难道他媳妇是他杀的？”
“可不是吗？这兔崽子可真心狠手辣，自己媳妇都下得去手。”
“那他这次回来是干嘛的？杀人进去了还能回家？”
“指认现场啊，懂个P哦！”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