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你可以拥有爱,但不必执着,因为分离是必然的。”这是我今年7月在雅安云峰寺里看见的一句话。
此后返渝,这句话便时时在脑中浮现,仿佛已烙在心底。
我想起了两年前的这篇文章,想起了远去多年的朋友,想起了曾在爱中迷失、荒废、挣扎的自己。
什么是爱?作家三毛说:“爱如禅,不能说不能说,一说就错,”
现在,我将这篇旧文略做修改,将它献给我逝去的朋友、以及我们笑过、哭过、爱过、颓过,热血的远去的永不回头的青春。
愿你和我一起,在此文中看见爱、看见成长、体会世事变迁、体会生命无常。
愿你终有一天会明白:
天空如洗,才是爱的本来面目......
(一)
今年国庆回到老家,偶然从朋友口中得知鬼哥已去世一年,这个消息堵在我胸口,很久不能释然。
当天晚上,失眠如约而至,那一夜的辗转反侧,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我顺着漫长的黑夜往回走,摸索着跌撞着一直走向记忆的深处......。
最后一次见到鬼哥应该是七、八年前了吧?
那次回老家办事,走在街上我被一人迎面叫住。眼前这人形销骨立,眼窝深陷,不修边幅,本该40岁左右的光景,看上去却憔悴苍老的像个小老头。他亲热地叫着我的小名,这是鬼哥吗?我迟疑着不敢确认,那年轻时风流倜傥的模样,几乎荡然无存,似曾相识,形神皆已改变。
当晚几个老友约着相聚,吃饭时,我发现鬼哥唯一没变的只有好酒的习惯。看着他往嘴里一杯接一杯灌着酒,端酒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也许已是酒精中毒的前兆,不觉黯然心酸。席间我们都没提黄芹,我知道在阿芹离去的那一年,他曾被彻彻底底地击垮,却不知道他从此再也没爬起来......
(二)
十六岁那年,我离开家,来到甜城美丽的沱江江畔,就读艺校美术专业。
我们学校周边有好几所大学,鬼哥当时在师范学院工作,和艺校仅一墙之隔。我妈托在师范学院的老同事照顾我,他和鬼哥相熟,加上年纪大了,便常让鬼哥跑腿,带东西给我呀,或款待我做些好吃的呀,诸如此类。
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加上都姓李,我就管鬼哥叫大哥了。
鬼哥这个称呼怎么来的呢?他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姐姐,因为从小到大,说好听点就是聪明的无以复加,说不好听的就是整天鬼头鬼脑的,反正就是鬼灵精怪,花样百出。熟人唤他鬼老二,仰慕者统一尊称他鬼哥。
那时期,鬼哥在桐梓坝校区和城里黑白两道小有名气,是一位耿直、大方、善良、热血、仗义的二逼青年。二十五岁左右,人长的格外精神,爱唱歌,弹一手好吉他,打的一手好架,有头脑,有胆识,当然也自命不凡,有种亦正亦邪的男人气质。
他朋友多,喜欢他的女人也多,每每吃饭,必呼朋唤友一两桌,喝酒畅谈,热闹非凡,而他乐此不疲在这种大哥的氛围里,美酒的刺激中,嬉笑怒骂,意气风发。
后来常常会想,如果我没有认识鬼哥,也没有认识阿芹,他们的命运必然不同,他们的结局亦不会有如此悲凉吧?一切是冥冥中的天意?是命中劫数难逃?
(三)
三年的学习生活过得很快,十八岁,艺校毕业前的我,进入城里一家水景喷泉
研究所实习。
在这里我遇到了黄芹,她当时是总经理秘书,一位纯天然正宗的美女,比我大两岁,刚刚绽放的如花年纪。1米62均匀适中的身材,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小巧的鼻子,丰润的双唇,亮晶晶的双眼笑起来会变成妩媚的月牙儿。
记忆中她常穿一件紧身毛衣,扎在牛仔裤里,一头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言语温柔,举手投足间满满的女人味。俗话说十八无丑女,可那时的我跟她一比,只能勉强看得过去,就像颗没长开的豆芽菜,青涩无味。
美好的东西人见人爱,我很快成为她的跟屁虫和好朋友,上班在一起,下班也腻在一起。看她如何化妆打扮,听她聊她喜欢的人,说她小时候差点被选去拍电影的故事,以及各自美好的梦想。
有时候住在她家,整夜整夜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半夜聊饿了,我们便下楼去找路边的凉菜摊,切点卤肉,拌点素菜,再用仅剩的几块钱,打点老板的泡酒,学着喝。
于是,在那些个深秋和初冬的深夜,两个妙龄少女,就着昏暗的路灯,在街边破旧的屋檐下,坐在露天的小板凳上,吃着宵夜,叽叽喳喳说着话,有时被酒辣的咯咯傻笑,两张涨红的俏脸,一段无忧的青春。
多年以后,想到阿芹,我总会跟随那些夜里忽远忽近的犬声,穿过幽暗的街道,迈过三三两两的人影,走近那个逐渐耀眼的光团。光晕中,一个婀娜的人儿坐在矮凳上,拧过身来,娇俏地对着我笑,眉眼如画,灿烂如星,仿佛从未老去,从未离开。
当时追阿芹的人很多,有官宦子弟,也有些小混混,到下班的时候,总有人在公司楼下等着请她吃饭。于是我常常跟着她蹭饭吃,做为好姐妹,理直气壮地当着电灯泡和小军师。不过在那个年代,好像耍朋友请吃饭都有一大堆不相干的人,男的带几个哥们壮胆,女的带几个姐妹好玩。
阿芹毕业于中专,因为长相出众,在学校的时候追求者也不少,她的早熟和淡定的性格,让她对此统统见惯不惊。对于爱情和另一半,小小年纪的她,心中有理智的想法和打算,我想这应该和她的家庭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这些不入眼的追求者大多数都被她变成兄弟伙,表哥或表弟,饭照吃,礼物照收,但关系已然单纯化了。算是人在丛中过,片叶不留身,我想她要在今天肯定是做生意的好手,会维系关系,利用关系,并善于保护自己。
那像我看琼瑶走火入魔,几句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就被忽悠晕了,且赶着往那温柔陷阱里跳。所以,我这个自诩的军师,绝大多数时是个摆设,真实身份是阿芹旁边埋头苦干的吃货。
阿芹看似老练,其实她也不过只有一段青梅竹马的初恋,这位初恋条件普通,自然遭到了望女成凤的阿芹妈极力反对。后来她上中专时,初恋辍学去了沿海城市,带着豪情万丈,誓要挣到大钱,衣锦还乡,让她妈刮目相看。钱挣没挣到不知道,后来人倒是消失了。
阿芹失落过一阵子,她说从来没想过要找什么有钱人,但是为了她的家庭和母亲的期望,她还是会选择顺从。她曾对我说,谈恋爱,要理性理智,各方面条件都要考虑成熟。
而我,被小说洗脑过多的人,单纯天真,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这人的本身,与他的外在条件身世背景无关,打动人心的是爱人和被爱的感觉,不应该有其他的杂念。
为此,我们常常争论不休,到底是面包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呢?!
年少时,谁都不懂爱情。
不过这点分歧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在那一段美好的时光里,我们有着一大把炫丽的年华,肆意着、挥洒着仿佛无边的青春,逍遥快活地过着每一天,直到阿芹认识了鬼哥。
(四)
实习快结束时,鬼哥的生日到了,自然是要呼朋唤友相聚一回。
我拉上阿芹前往赴宴,做为一个寒酸的学生,带个高水准的美女过去,想必主人高兴之下,会忽略我并没打算准备礼物。到达酒店门口,两大桌的人快要坐满,鬼哥大老远站起来埋怨着唤我过去。
介绍阿芹给大家认识,不经意中我瞄见鬼哥和阿芹四目相对,他眼中好似有火花闪过。那天晚上,鬼哥格外的高兴,比平常喝的更多,谈笑间风度翩翩,对在座的每个人都关照有加,整个晚宴是他的主场,他是绝对的主角。
这我不意外,反正鬼哥一上酒桌就有这种气场,奇怪的是,平时喝高后常爆几句粗口的人这次居然全程不带一个八字,并时时出口成章,引经据典。我知道鬼哥是本科出身,但对于这种画风的突然改变,我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唱得哪一出呢?
酒过三旬,有人指着他俩对我挤眉弄眼。扭过头来,发现阿芹浅笑盈盈,目光似水,顺着她的目光而去,我看见了鬼哥含笑温柔的双眼。当下恍然大悟,呵呵傻乐起来,看看他俩,一个是大哥的模样,一个是大嫂的气质,真是绝配,原来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呀。
高兴之余,心里突然想到了阿芹妈,像鬼哥这样的人,能否过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那天后,他俩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看来阿芹把她那一套爱情的理论都抛在脑后了吧,我说嘛,真爱是没有条件的,只要看对眼就可以了。
从此以后,他们的节目变成一群人的节目,鬼哥的朋友,阿芹的朋友,队伍在壮大。每次聚餐的时候,鬼哥在那里喝酒畅谈,阿芹端茶斟酒,招呼朋友。俨然一副夫唱妇随,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五)
不久我艺校毕业了,很快分配到城郊的一个学校教书。阿芹也搬到鬼哥处了,我们见面的机会慢慢变少。偶尔在周末的时候,我会到他们那里坐坐,阿芹便在家里做一桌子菜,叫上三五好友来凑个热闹。
那一年多,我看见鬼哥长胖了,不再那么愤世嫉俗了,也不去外晃荡了,叛逆青年因为爱情,因为女人温柔的慰藉,正在浪子回头,大有变成居家好男人的趋势。而阿芹,越发圆润好看,家里收拾的干净利落,菜也越做越好吃,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贤妻良母的光辉,偶尔回首间,两人深情款款。当时我想,他们会这样一直相爱着走下去,结婚生子,幸福到老吧?
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不安于现状,总想出去看看世界。于是以求学深造为名我毅然去了省会成都进修,相隔几百公里,和阿芹鬼哥的见面就更少了。
那时手机还未普及,通过朋友了解一些他们的近况。果然阿芹的母亲不满意鬼哥,以为凭她女儿的相貌找个金龟婿不成问题,提出种种苛刻的条件才让结婚。
其实鬼哥出身师院教授家庭,家中独子,大学毕业后分配至师院的自来水公司。待遇不错,只是好玩好应酬,那点银两还不够折腾的。好在身边有钱有势的朋友的多,钱方面你来我往,好像也没怎么缺过。但真的要结婚过日子了,要达到阿芹妈的标准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说鬼哥很是生气,以他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被尊为大哥,被很多女人崇拜的人,却也躲不开这种世俗的衡量。不过后来为了爱情,他选择了妥协,托了关系,调到这个城市的开发新区里,负责找项目和施工。他在大学专业是工民建,到这里刚好对口,可以做工程了。
从那个年代直至现在,以为做工程的都会是有钱人,或者在奔向爆发户的路上。其实不然,这条路崎岖曲折,很多人不是奔走在要款的途中就是崩溃在还账的路上,当然这已是后话。
他们的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只是那个开发区的名字让人觉得沮丧,双苏!双输?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开发区的牌子还矗立在高速路口不远处,而我的朋友们,却双双输给了命运。
(六)
鬼哥调到双苏开发区后,情况不顺起来。他应酬的对象变成了生意伙伴,一向以仗义耿直出名的他渐渐力不从心。商场如战场,光有热情和胆识是不够的,没有必要的手段和强硬的后台,一切变得难上加难。
快两年下来,鬼哥常被喝的人仰马翻,自己的钱垫进去一堆,谈成的项目也没几个,在做的项目又入不敷出。开发区的好项目倒有,却被平常称兄道弟好酒好烟伺候着的领导转身给了他亲生的兄弟。鬼哥慢慢变得焦虑不安,更让他灰心的是这一年阿芹开始被她妈逼着去广东发展。
阿芹她妈来自农村,生了3个女儿,阿芹排行老二,三姊妹年龄相差不大都很漂亮。老大温柔清秀、老二俊俏甜美 、老三泼辣靓丽。她爸爸是朴实敦厚的工人,为人本份善良,但长相普通。据此推断,阿芹她妈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
只是我认识她妈妈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她的长相。据阿芹说,一次意外让她妈妈毁了容,详细情况她没说我也不好多问。她妈身材高挑,目光深邃,也许因为意外毁容的原因,自傲又自卑,不太容易接近,所以家里人都很让着她。
她们家住在城边工厂分配的福利房里,条件不太好。老大离了婚,自己住在外面,好像也是她妈不满意她姐夫的条件,支持她姐离婚的。我有些疑惑,像她姐这样一个端庄温柔,说话细声细气又贤能淑德的女子,怎么有人舍得不要?她姐又甘愿自己年纪轻轻去背个离婚的名声?也许这也是她妈的功劳?
老三在广州打工,好像在一个工厂做销售,风风火火的小辣妹,每个月能挣一些钱。她妈有时跟街坊说起老三,沾沾自喜。当然,她妈心里最给予希望的是阿芹,她是三个女儿中最漂亮和最聪明的,她妈没生出儿子,就希望阿芹能嫁个好人家,一荣俱荣,引以为豪。
所以,当看到鬼哥的事业没有起色,她妈按捺不住失望,开始频频游说阿芹离开鬼哥,去广州打工。
我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涌向南方,难道真的以为沿海的城市遍地是黄金吗?谁都能捡上一坨,一夜暴富?诱惑越多的地方,危险也越多不是吗?
也许,她妈想得是,把他俩分开,隔远了,隔久了,感情就淡了。那边有钱人多,机会也多,说不定那天阿芹就真的嫁入豪门了。
我当时无法理解,有什么比子女的幸福更重要?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不比金钱更可贵吗?也许她妈比我们更现实更理智也更偏执,吃过苦的她希望女儿不要过贫穷的生活,不要浪费自己美貌,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可是历史告诉我们,心气太高的女人到最后结局都不好,要求过高,索取太多,最终也逃不过“自古红颜多薄命"的收场。
阿芹她妈可能至今也没有意识到,是她的一意孤行,将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逼上了一条不归的道路,也给她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永恒的伤痛。
(七)
黄芹22岁这一年,鬼哥的事业一筹莫展,钱没挣到,还欠下一大笔债,撑场面的费用都靠朋友支援,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洒脱和桀骜不驯。
但他们从没有因为钱争吵过,阿芹把鬼哥给的日益减少的家用计划的井井有条,更时不时用自己不多的积蓄贴补鬼哥的酒钱,不再买昂贵的衣服和化妆品,自己的生活尽量从简,她是崇拜和相信鬼哥的,只是在她妈的步步紧逼下内心开始日渐动摇。
年末,阿芹试探着对鬼哥说过完年就外出工作,自己也努力挣钱,不想让鬼哥一个人太累,争取早日回来结婚。鬼哥没有说同意也没说不行,他的自尊让他沉默不语。他没想到连自己的女人也养不起,自己的女人要远离家乡打工挣钱,他还怎么在社会上混?
那年年关前,他们到成都来看我,我们去了玉林小区里的小酒吧。那天,大家都喝醉了,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气味。鬼哥在小舞台上弹起了久违的吉他,一首声情并茂的《灰姑娘》流淌而出,姿势潇洒,神态迷人,阿芹望着鬼哥的眼神盛着满满的爱意。
“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一曲唱毕,我们的硬汉鬼哥,一人对打十几号人没怕过,腿被枪打中没皱过眉头,那夜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掩饰不住泪光的闪烁。一个堂堂男子,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即将渐行渐远,却又无能无力挽回,是怎样的一种痛心和无奈?
那是我今生最后一次见到阿芹。她盘了一个松软的发髻在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姣好的脸庞一览无遗,白毛衣黑外套,朴素却又楚楚动人。我已记不起那天我和阿芹说了些什么,我们挤在沙发上,徐徐耳语,只记得她的表情始终平静而克制,嘴角带着笑,那笑里我看见了深藏的悲伤。
如她一般聪明能干的女子,能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吗?
(八)
第二年的春天,阿芹踏上了去南方的火车。不久后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在一家香港人开的公司做助理,条件不错,月薪很高。不过她很想念鬼哥,广州正在大开发,机会很多,她希望鬼哥也能到广州和她一起打拼,只是鬼哥没有想好,希望好朋友们能劝劝他。
鬼哥没想好是很自然的事,他是从小在学校大院混大的。这个不大的城市到处都是朋友,走到哪里都可以吆五喝六,即使没钱也没担心过生活,混的再差,人前人后也是要个面子的。要他放下一切,去个陌生的大城市,去应聘找工作,像个孙子般从头开始,对于他这种生活背景的人来说,真是不容易。
但是分离和距离,一开始会让两个人倍加相爱,接下来就是痛苦的等待,然后就是无由的猜疑和争吵,最后在思念的煎熬中度日如年。
鬼哥是爱阿芹的,他答应她考虑考虑,也是真心话。他有大男人的自尊,不想让朋友认为他走投无路去投靠女人,更希望近况能快快好起来,就能让阿芹早日回来。
可事与愿违,鬼哥的事业每况愈下,酒量倒是不断上升,每天不是抓着这个喝,就是拉着那个灌,人日渐消瘦,朋友们都怕他又心疼他。可感情的事怎么劝呢?
转眼间阿芹去了广州大半年,本来是为了顺她妈意用的缓兵之计,她心里想的是早晚都要和鬼哥在一起的。但两人分开的时间一久,不在同一个地方,面对很多诱惑,看到更多的风景,情况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9月,她在电话告诉我,她公司老板在追她,人不错,当然最重要的很有钱,第一次的礼物是一条8千块的裙子,她问我该怎么办?我说你还爱鬼哥吗?你还想他吗?你觉得跟鬼哥在一起更开心还是穿着这条8千块的裙子更开心?她沉默了半天,最后说了4个字,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我在挂断的电话旁愣了半响,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心里莫名其妙的难过了好多天。
有个晚上,做了奇怪的梦,阿芹穿着一条艳丽的裙子,美丽而陌生,我叫她,她没理我,自顾自地一直往前走,最后消失在人海中,我冲进人群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再也找不到她。冷汗淋漓中醒来,心脏第一次痛得让我蜷了起来,不祥的感觉挥之不去。
不久后秋末的一天,我同时得到鬼哥和阿芹的通知,他们明天要在广州相会了。鬼哥在单位办好了手续,项目移交了,将到广州和阿芹一起携手重新开始。两人的语气里带着兴奋和喜悦,特别是鬼哥,从他开心的话语里,我仿佛看到那个自信满满的人又回来了。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从心里为他们祝福和高兴。
那晚一夜无梦,一觉睡到清晨。
凌晨时分,远处沙发上BB机响起,我睡意正浓半天不愿起身。机子持续不停地响了几分钟,我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翻身跃起扑过去抓起BB机,一个朋友的很多留言,重复的几个字触目惊心:黄芹出事了,速回电话!
突然脚就软了,一下瘫在了地上,我承认我是个悲观主义者,第一个念头蹦出的就是最坏的结果。
(九)
鬼哥如期去了广州,只不过没有他日思夜想的爱人来迎接了。鬼哥临行前的那晚,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很大很诡异的玩笑,像是电影剧本的巧合,却是那样悲惨的剧情。
阿芹走了,走在鬼哥即将来到的前夜。她躺在刚买的准备两人用的大床上,被人割了颈部动脉,鲜红的血浸透了床帏,徐徐淌在地板上,一直流到了门外才被人发现。
我无法想象鬼哥是怎么渡过在飞机上的两个多小时,带着从天堂坠落到地狱般支离破碎的心。
一个星期后,我们在甜城火车站等候鬼哥和阿芹一家带着她的骨灰回来。
那是格外阴沉的一天,毛主席高大的雕像还伫立在火车站广场,挥着手,含着笑,而我们一群人,全是要哭的模样。
最先看到鬼哥出来,他仿佛一夜之间灰白了头发,整个脸庞和嘴唇都是乌青的,木无表情地抱着一块黑布裹着的盒子,鬼哥此刻真的像个鬼了,一个失去灵魂和生气的行尸走肉。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除了深刻伤心还有无比的恐惧,装在小盒子里的是什么?一个曾如此亲近、熟悉、美好、年轻、鲜活的生命去了哪里?
阿芹的姐姐和妹妹,分别扶着她妈和她爸,步伐缓慢地跟在后面。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伤?哭红了他们的眼,苍老了他们的面容,偻曲了他们的身体,更深深击碎了他们的心!
阿芹的后事,基本是鬼哥在操办打理,从城里到阿芹老家,很多朋友一直跟在他身边,怕他出事。那么多天,他没吃过什么东西,也没掉过眼泪,除了招呼来宾,更多的是沉默。有人上前安慰,他翻来覆去只有两句话: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没照顾好她。
阿芹的遗像挂在堂前,一如既往地美丽,明亮的眼睛看着这世间,看着她曾经热爱的土地,看着她曾经心心念念的爱人、亲人和朋友,可是这个世界再也寻不到她生命的痕迹。
“人死如灯灭,一切已成灰”
那几天,我意识恍惚,像被骤然惊吓的小孩,走到哪里都要抓个人和我一起。怕冷、怕黑、怕意外、怕死,曾经以为的美好世界,曾经憧憬的未来,开始灰飞烟灭。
我看见,最美的爱不过是易碎的梦,相爱的人不一定能在一起,会有生离的伤心,更有死别的痛苦,这个世界没有安全感,一切都是无常。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我,猝不及防,躲在灵堂的角落,听到了内心轰塌的声音。
(十)
黄芹就这么走了,年仅23岁,从这个世界彻底地消失了,留给她的亲人、爱人、朋友无限的哀思和疑问。关于她的死,有很多的说法,情杀、仇杀、劫杀?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斯人已去,怎可奈何,只能对天长叹,造化弄人,但愿她就此安息吧。
后来,阿芹的妈妈把阿芹死时睡得那张床,从广州寄回给鬼哥,让他留个纪念。她把失去女儿所有的仇恨和哀怨都转加到了鬼哥身上。
听说此后的很多年,鬼哥都睡在那张留有血迹的床上。开始了他后半生的酒神生涯。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鬼哥的酒是每日必喝,小醉时有,大醉经常,也许只有在酒精的麻醉中,鬼哥才能获得片刻的愉悦和安详。看了《盗梦空间》后,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迟迟不愿从情伤中醒来,因为这个清醒的世界没有他们的爱人,永失我爱的痛苦让他们选择了逃避和沉沦。
在城里某个餐厅的地板上,某个厕所的马桶旁,某一条的马路上,也许都留下过那些年鬼哥醉倒后匍匐的身影。他后来女人也找过,只是从来不带回家,没一个长久的,再没对谁动过真情。他的父母和姐姐劝他不听,只能放任自流,随他去了。
他到是常常去看望阿芹的父母,即使他们有不好的言语,也不会计较。
鬼哥在双苏开发区继续混着。几年后,去贵州做了个项目,以为能挣一些钱,到最后被当地的人团团围住,要钱的话就留命,要命的话就亏几百万走人。经此一劫,鬼哥更加萎靡不振。
八年前那天,最后一次碰见鬼哥,我们几个人吃完饭后去唱歌,全是当年阿芹在时认识的朋友。多年不见,很多人都已到中年,生活的磨砺让他们早早褪去了青春时美好的模样。
鬼哥整晚一首歌没唱,全程都在抽烟喝酒,喝着酒的时候,眼睛才开始出现神采。朋友说,鬼哥早就不弹吉他,不唱歌,也不找女人了,孤家寡人一个,最大的兴趣就是喝酒,现在已经从每天喝酒升级到每顿喝酒,担心他这样喝下去,早晚要毁掉。
一个朋友在旁叹到:他早就毁了,没看出来吗?大家于是一片沉默。这时,熟悉的歌声响起“下辈子如果还能遇见你,死也要在一起.......”, 鬼哥拿着酒瓶,抬起头看着荧幕,呵呵乐了,而我,却哭了。
去年,鬼哥走了,死于酒精中毒,年仅43岁。
(2014年11月)
后记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麽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既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著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阿芹的离去是个意外,而鬼哥失爱的伤痕却从没有痊愈,他带着这负疚的苦痛跋涉人世,最后郁郁而终,才是最大的遗憾。
我还是想问,爱情到底是什么?它为何能让人生、让人死;让人喜极而泣、让人痛不欲生;让人患得患失、让人如履薄冰? 一生只爱一个人,是梦想?是天堂?还是毒药?
没有答案,我们不了解爱情,就像我们没搞懂人生一样。
《一千零一夜》的苏丹,在桑鲁卓说不完的故事中,看到了世界的无限大,忘记了自己被女人背叛的痛苦,从此不再杀妻。他明白了相对于生命的丰富多彩,人生和宇宙的广阔,自己的悲苦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世上没有常开不谢的爱情之花,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万事万物万种情感万般滋味,都会从开始走向结束、从当下成为过去、从兴盛走到灭亡、从有序归于无序,这是时间之箭的必然规律。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写到:“过去的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往云烟。”
短短一生,弥足珍贵,生命的意义不仅仅让我们体验爱情的悲喜,还有其他各种情感的美好,更有生而为人,我们所体现的价值和肩负的使命与责任。
生与死、爱和恨、苦与乐、拥有和失去、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一体。生命中的所有的悲欢离合,其实都是上天的启示,让人从中了悟人生的真谛,去“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
“握得越紧越是徒然”,只有放下我执,从苦痛中涅槃,找到真我,才能看见爱情的真相。拥有时珍惜、失去时放下,随缘惜缘不嗔缘,才能自度度人不怨天尤人,这样的爱情悲剧才不会重演。
也许终究会有一天,当你成为了爱本身,从小我到无我,从小爱到大爱,你会明白“天空如洗,大爱无边”,才是一切爱的归宿和真相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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