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移民前夕,慧娘的儿子已经满二十二岁,前几年,高中毕业时差十几分没考上大学,一直帮慧娘在家养猪,年轻人平常没半句闲话,发出声音最多哼哼当时广播里流行的流行歌曲,站在他身边隐约能听到音,声在喉中磨叽半天再到口腔,因声音细小,不洪亮,似乎缺少了些阳刚之气。前两年想当兵想疯了,还托金生帮忙,体检时还是没有过去这道坎,一二三叫得无势。从始应命,跟慧娘学养猪,也学些民间单方。
骆茵志除了喉咙这小毛病,还真找不出其它缺点,身材有父亲北方人纯血统,高一米七二,体重八十公斤左右,四肢发达,头脑灵活,成熟稳重,办事干净利落;家中重体力活几乎包干,村里人讲不出他半点不是来,农村里找不出几个这么乖巧的年轻人。
同乐镇上有位年轻姑娘叫谭谧,人很开朗大方,前两年考上了医学院,突然因病休学回家,谁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回来时变了个人似的,一天没半句话,神情萎靡,反应迟钝,站着或坐着都跟地星一样,目光发呆,盯着什么地方,就要看出个眼来。经过学院几位老医师把脉,问诊,没有一个医师知道她得了什么病症?索性让她休学回家疗养。
山里人的病,城里人没法治,更何况经过医学院那些权威教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们只好把谭谧的病归属于精神病,但那根神筋出了问题,谁也不敢妄加评论,更不敢断定,没有结论就不敢下药。
谭谧父母眼看着女儿从一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嬗变成了只闷葫芦,那个心疼呀,可心疼归心疼,要治呀,治又不知什么病?两位老人无从下手,急也没用。
人穷算命,志短烧香。首先还是想知道她结果会如何?会不会治不好?会不会不治拖一拖会好?拖一拖会不会死?老俩口双手掌捂着头,手肘在膝盖上,把能想到的弊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了个遍,最后意见一致统一地到初三处,把谭谧的生辰八字报给了初三。
初三早些天听说谭谧的事,也感觉蹊跷,他听完谭谧的生辰八字,左手大拇哥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关节空格处掐了掐,好一会,才不相信自己地摇了摇头说:此人命中富贵,一生平安无碍。因他知晓谭谧现状,对这两句话也不过多解释,只一味地讲一些不着边际的言语搪塞谭谧的父母,谭谧父母听到前面两句话安心了许多,但后面的话听的是云雾缭绕,不知所以然,总结了一下,没什么凶吉大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谭谧成为了小镇最无聊的人,天天抽把椅子坐在屋檐下,从早到晚除了三餐和睡觉,就再没有挪过地。天下就没有无巧不成书的事,谭谧父母见状也无可奈何,索性听天由命,随她自生自灭。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最终传到了慧娘耳朵里,可慧娘她听不见,别人手势的比划中她明白了一二。她谁备去探访探访这位神秘的谭谧。
慧娘趁镇上赶集来到了初三的算命摊,初三远远地看见慧娘,初三怎么能看见慧娘呢?他不是瞎了吗?是的,没错,他是瞎了一段时间,初三装瞎只是为了生存,加上懂一些奇门遁甲,天相,堪舆,四柱,八卦之术,挂个摊是绰绰有余,职业是有行当的,不瞎,说不出瞎话,说不出瞎话,无人相信。瞎,才能招揽生意,才能搞活经济,才能天天进账,才能小富即贵地维持生命生活。
秘密,这个小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他和慧娘知道,原本初三就想摆摊,苦思冥想,怎么弄瞎自己。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初三在后山的茶籽树林中撞上个大灰蚁巢,走近想仔细看,不曾想,一股灰蚁气体喷出,初三来不急防护便中了道,满脸绯红,眼睁不开,差点晕过去,他知道这种蚂蚁的毒性,不管不顾会使全身红肿,肿散尽后影响视力。
慧娘一招能治愈,可初三偏借此事大作文章,待到全村,全镇里的人都知道他瞎了,才取下蚂蚁窝连同蚂蚁泡在烈性酒中,涂了几天恢复如初。
初三装瞎,适应瞎,瞎中重新生活,最后实现了他梦寐以求的人生目标,有了这一伟大梦想,只要无人揭穿,他就能安稳地度过他坎坷的一生。
慧娘摸着初三的手,初三才露出笑容,一个哑巴和一个瞎子的交流从开始到结束,显得很自然,慧娘看着初三说话,初三听着慧娘打手势,懂了吗?懂了!就这意思。
初三指了指谭谧家的方向,才结束这段传奇的对话。
谭谧静静地坐在自家的门脸前,似一尊没有佛号的菩萨,门敞开着,那些隔门板大小不一地依然卡在板槽中,门口四五米宽,两边是防火墙,两堵防火墙从前檐一直延伸到屋顶,屋顶砌成双垛马头墙,马头墙再从屋顶继续走到后檐下,整个青砖黛瓦,白粉勾缝,马头墙刷石灰。小镇临街几乎是这种二层阁楼格局。
当慧娘走近谭谧,当慧娘靠近谭谧,当慧娘蹲着身子望向谭谧,谭谧始终没有挪动一下,包括她的眼球没有转动一下,眼睑没有眨一下,一门心思地在想她的心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事,无人能懂,神懂。
慧娘不是神,但对于谭谧这个病她至少算半个仙,她仔细认真地审视着谭谧白晰中泛青的脸,还有瞳孔散发无力的光,她顿时明白了什么。
待到谭谧父母回家,慧娘指着谭谧,比划着她能治好谭谧的病,时间要几个月,要到秋天大部分树落叶才有此药,并且要一种特殊的药引子,慧娘生怕谭谧父母看不懂自己的手势,不断地重复,重复,直到谭谧父母一个劲地点头,才笑容满面地把手势停下来。
谭谧父母相商,死马当成活马医,早也知道天甲山这个哑巴从小跟过师傅,懂些民间小药方子,也就同意慧娘把谭谧带走治病。
谭谧母亲帮谭谧收拾了几套换洗衣裳,慧娘牵着谭谧直奔天甲山。
镇上一时沸腾起来,通过初三把这一隐蔽的消息传到了全镇,凡是吃米吃盐长大的人都知道,天甲山那位哑巴带着个镇上的病姑娘回家治病去了,还拍着胸脯说到秋天一定能治好。
说来奇怪,谭谧跟着慧娘进入天甲山,经过长时间走路,煞白的脸上泛出了淡淡的酡红,当然不是喝了酒,是种运动发热的表象,不仔细看,瞧不出这种微弱变化。
到了天甲山,过了大木板桥,那棵古桫椤树花正开,一股浓浓的花香直袭心脾,谭谧抬头看着满树白花,看着满树白花上采蜜的蜂,耳朵里“嗡嗡”声回荡在她四周,似裹着她自己,她抬着头久久地注视着这树花的世界,身临其境,再不愿意离开。
桫椤花是种世界上最污的花,它的花香具有男人精液的味道,谭谧的阴气刹时释放出来,中和花香,她从梦魇中缓缓走出来,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瞬间从全身喷发出来,舒坦,舒心,舒服。
桫椤树是种奇特的树,传说黄鼠狼有啥病都会向它求医,楠木的一种,又称“瘥崽树,雀粒崽树”,瘥是种癔症,而这种树在访间流传专治癔症,癔症是种怪病,大家常见大磐石上贴红纸拜石头为父母,其实贴在路边石楠树上的更多(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光),癔症(多指未出嫁女人生的痴呆病)是嗅到了黄鼠狼的毒气所产生,得此病要刮开树皮呐气,才能排出毒素。生命力极强,材质坚硬,果实能裹腹(瘥崽饭);还有一点它开的花香气浓烈,女人一闻即痊愈,能启生命之源。
这个季节满树雪白,一群群,一撮撮,一丛丛,一团团,一窝窝,南风抚过,花瓣飘落,星星点点,树下雪花翻飞,腐朽成泥,树梢花蕊覆盖,待到晚秋,紫红满枝,粒粒如蓝梅,酸酸甜甜,饥馑年代佐餐,能解一时饥饿,对消食能起到辅助作用。
慧娘静静地看着谭谧的一举一动,她肯定了谭谧的病情,谭谧慢慢地闭上双眼,享受着花香带来的袭击,过了好一会儿,慧娘从家里带了把柴刀出来,清理着古桫椤树下的杂草,在谭谧身高矮一点的树上砍去一块树皮,然后拉着谭谧,打着手势叫她靠近砍痕去嗅,谭谧嗅了嗅,双手慢慢地趴在树上,鼻子贴在那块新瘢痕上,仿佛要吸尽桫椤树全部的精华。
谭谧还没进慧娘的家,就一直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抱着古桫椤,趴在树上,嗅着树体发出的香味,直到黄昏也没有挪动过姿势,直到慧娘过来牵她,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颗古桫椤树。
谭谧吃摆晚饭,洗漱完毕,慧娘牵着她去歇息,她旁若无人地去休息,根本不知道一起吃饭的人数?这是那里?谁的家里?她进入一个空旷的世界,任由慧娘主宰。
每天天亮,谭谧便来到那颗高大而古老的桫椤树下,甚至下雨也不关不顾,慧娘不去拉她,她有可能不知道天下了雨,吸取着古树的养份,依附着古树的气息,花被她吸谢了,春被她吸走了,吸出了青翠的嫩叶和青涩的果实。
谭谧吸树香的姿势成了天甲山一尊雕塑,一副美丽的图画,全树人都不理解,若有人理解,慧娘治病这招就显得平庸和不神秘了,待到全镇人拭目以待地探讨慧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时,端午节已经慢慢地靠近了天甲山。
骆茵志此时应该争当男一号,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带过来一个她,而且是个病央央的人,除了吃饭碰个照面,他只当这个人不存在,骆茵志性格中本来话不多,谭谧到他家就像他母亲根本没说过一句话。耗着,慢慢地耗着。
夏天的到来,一件意外的事,打破了两个年青人内心的平静,也掀起了慧娘的心思,慧娘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忽然,淬不及防,从这一刻起,慧娘有意无意地撮合儿子骆茵志多接触谭谧。
事情的起源还的从骆茵志砍柴说起,那天天晴,骆茵志吃了早餐,早早地到山里砍柴,山里人砍柴有个习惯,先砍些生柴放在山上,待晒干后再梱扎背回家。那天天气不错,山中温度适宜,因此骆茵志多砍了些柴,砍倒一大片,以至于到太阳西斜才发现天将晚,收拾一下,梱扎一大把柴火慢慢地朝家走去,由于怕天黑看不见路,一路上没有歇口气,径直到家才放下肩上的柴火。百多斤的重物压在肩上,加上崎岖的山路,骆茵志满头大汗,带着一身汗水走进屋时,谭谧和慧娘两口子正在吃饭,她嗅到了一种从未有的气息,这种气息顿时让谭谧血脉喷张,她情不自禁地朝发出气味的方向大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仰着头,恐怕这种不明气体会瞬间流走,似醉了,又似梦样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好香”,这两个字声音清脆,骆茵志听到了,常青听到了,慧娘惊讶地抬着头望着谭谧沉醉的样子。
这是谭谧到天甲山第一次说出来的话,把谭谧自己也惊到了,谭谧顿时从条凳上站起来,发疯似地扑向骆茵志,没等骆茵志反应过来,谭谧双手已经面对面紧紧地箍住了骆茵志,鼻子紧紧地贴在骆茵志的胸脯上,似贴在古桫椤树上的常规动作。待骆茵志反应过来,一股具大的引力使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反抗能力,空气中静静地停留了几十秒钟,常青以为谭谧在咬骆茵志的胸口,他使劲地去松开谭谧的手,慧娘轻轻地拍着谭谧的背部,骆茵志不知所措,手脚慌乱地去摁开谭谧的头,双脚直后退。
谭谧放开了双手,双眼紧盯着骆茵志,好像骆茵志前世亏欠了她什么,一定要在此时还清一样,把骆茵志吓了一大跳,不敢对视谭谧的双眼,慧娘还在拍打谭谧的背,指引着让谭谧坐下来吃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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